云沧溟的手掌还悬在半空，掌心那道暗金印记微微发烫，龙息如细流般从碑座裂缝中渗出，顺着指尖缠绕而上。他指尖一颤，猛地抽回手，喉间滚过一声闷哼，像是被什么从内里撕扯了一下。
他醒了。
不是自然醒的，是被识海深处那股脉动拽回来的。古镜残片还在嗡鸣，但不再刺痛，反而像被温水浸泡着，缓缓沉淀。他睁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重瞳自动分裂，视野中，那条幽光路径正从碑座裂痕中蜿蜒而出，像一条活的蛇，向墓穴深处游去。
洛红鸾正跪在他身侧，伞尖点地，冰晶尚未完全散去。她脸色发白，右手垂在身侧，咒纹黯淡无光，但眼神清明。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扶住他肩膀，力道很轻，却稳。
铁无心靠在断裂的石碑旁，玄铁义肢歪斜地支在地上，金属关节焦黑，内部机括发出断续的咔哒声。他手里捏着一张符纸，残余的灵火在纸面跳动，映着幽光路径的纹路。
“这路，通向龙心殿。”他声音沙哑，“古籍有载，龙墓三重，外为葬骨，中为镇魔，内为藏宝。我们，走到核心了。”
云沧溟撑着地面坐起，右臂上的血月印记已彻底转为暗金，龙鳞纹路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像是有生命。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刚才那道龙息，不是他主动释放的，是印记自己动的。
他不是掌控者。
他是被牵引的。
“你刚才……”洛红鸾开口，声音微哑，“掌心那道光，引动了碑座。”
“它认我。”云沧溟嗓音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是钥匙，是拼图。逆鳞归位，封印才裂。”
铁无心盯着那路径，忽然抬手，将符纸贴在义肢上。灵火顺着金属缝隙渗入，发出一阵低鸣。他咬牙，强行激活义肢的探测阵纹，金属表面浮现出一道微弱的波纹图。
“路径上有禁制。”他说，“不是杀阵，是幻阵。走错一步，神魂就会被拖进执念里。”
云沧溟站起身，腿还有些软，但体内那股龙息在经脉中流转，压着魔核，竟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看向那幽光路径，没有犹豫，抬脚迈了上去。
脚底刚触地，光路骤然亮起。
一瞬间，他看到了。
血池翻涌，石柱林立，父母被钉在石台上，胸膛裂开，骨髓被抽出，化作黑雾灌入法阵。他想冲过去，可身体动不了，喉咙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雾凝聚成一道符文，烙进他的右肩。
幻象。
他知道是幻象。
可那痛是真实的。
他猛地闭眼，重瞳瞬间开启，视野中，血池景象被一层灰雾覆盖，雾中有无数细丝缠绕，像蛛网。他抬手，一指划过眼前，灰雾撕裂，幻象崩散。
“走！”他低喝。
洛红鸾紧跟其后，伞尖划地，冰晶顺着幽光路径蔓延，冻结地面。她每走一步，右手咒纹就抽搐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神魂，但她没停。她看到了自己的幻象——洛家大殿，族老环立，父亲将她的手按在联姻玉契上，她挣扎，却被寒气反噬，跪倒在地。伞尖落地，冰墙炸裂，幻象碎了。
铁无心断后，义肢每踏一步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没开眼，只凭符纸上的灵火波动判断路径。他看到了铁匠铺燃起大火，父亲将七星龙渊剑塞进他怀里，推他逃走。火焰扑面而来，他抬手，金属义肢狠狠砸向地面，震波将幻象震碎。
三人穿出光路尽头，眼前豁然开阔。
一座巨大宫殿矗立在地底深处，通体由白骨与黑石砌成，穹顶刻着九条盘龙，龙眼嵌着幽蓝晶石，像是活的。宫殿正门上方，悬着一块残破匾额，字迹模糊，唯有中间一个“藏”字尚可辨认。
“龙心殿。”铁无心喘着气，“到了。”
云沧溟盯着宫殿，右臂的龙鳞纹突然发烫，一股强烈的共鸣从体内升起，像是有什么在召唤他。他迈步上前，刚踏进门槛，眼前骤然一亮。
殿内，宝光四溢。
玉台林立，其上陈列着各式器物——断裂的龙角、凝固的龙血晶、残破的甲片、断裂的锁链……每一件都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但最中央的玉台上，只有一物。
一颗金色的珠子。
悬浮在半空，被七道锁链缠绕，珠体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让云沧溟体内的龙息剧烈震荡。
他走过去，越靠近，那股共鸣越强，几乎要冲破经脉。他停下，闭上眼，不再用道瞳，而是用体内那股龙息去感应。
频率一致。
血脉同源。
“它……在等我。”他低声说。
铁无心皱眉，拖着义肢走近，盯着那龙珠：“不对劲。这珠子有生命波动，不是死物。而且，锁链上的符文，是活的。”
他话音未落，云沧溟已伸手，指尖触向封印锁链。
“别！”洛红鸾厉声喝。
晚了。
指尖触链的瞬间，整座宫殿猛地一震。
穹顶九条龙眼同时亮起，幽蓝光芒扫过全场。地面裂开，三十六道黑影破土而出，落地成形——皆是机械傀儡，高逾两丈，通体由黑铁铸成，关节处嵌着龙鳞，手持古兵，刀戟交错，瞬间将三人围在中央。
傀儡双眼亮起红光，齐齐抬手，兵器指向云沧溟。
“入侵者。”机械声从傀儡胸腔传出，冰冷无感，“龙藏禁地，擅入者，死。”
洛红鸾伞尖顿地，寒月之体催动，冰晶瞬间蔓延，在三人身前凝成弧形冰墙。第一波刀锋斩来，冰墙炸裂，碎片四溅，她被震退两步，嘴角溢血。
铁无心咬牙，将符纸拍在剑匣上，三十六道剑气强行激发，呈北斗阵型射出，击中三具傀儡关节。金属崩裂，傀儡动作一滞，但立刻有新的上前补位。
云沧溟站在原地，没动。
他盯着那颗龙珠。
锁链在震动，珠体旋转加快，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从珠心传来，像是在拉他进去。他抬起右手，暗金印记发烫，龙鳞纹路游动，竟与珠体的频率渐渐同步。
“它不是要杀我。”他忽然说，“它在选我。”
“现在不是参悟的时候！”铁无心怒吼，义肢轰然砸地，震波逼退两具傀儡，“先活过这一轮！”
云沧溟终于动了。
他不再看龙珠，转身面对傀儡群。万剑归宗的剑意自体内涌出，与残存的魔气交融，黑金气旋在掌心成型。他没有用剑，而是双掌推出，气旋如轮，横扫而出。
“剑噬魔轮！”
气旋撞上傀儡群，黑金光芒炸开，三具傀儡核心枢纽被斩断，轰然倒地。但更多的傀儡踏着残骸上前，刀锋如雨。
洛红鸾撑伞疾退，冰墙连成屏障，寒气冻结傀儡关节，动作迟缓。铁无心剑气连发，符纸一张张拍出，灵火在傀儡缝隙中引爆，炸开一道缺口。
云沧溟趁机前冲，直扑中央玉台。
傀儡反应极快，五具同时转身，兵器交叉封堵。他低吼一声，右拳轰出，龙息与魔气合一，拳风撕裂空气，轰在最前一具傀儡胸口。
金属凹陷，核心爆裂。
他跃上玉台，伸手抓向龙珠。
锁链突然收紧，珠体一沉，一股巨力从珠心传来，将他整个人拉向封印。
他的手指，离龙珠只剩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