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盐饼的咸香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清玄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拍，含混着问：“送证据给谁？按辈分算，咱们该找吏部的周伯伯？当年他跟爹交情最好。”
沈砚正望着巷口那片沉下去的暮色，闻言指尖顿了顿。周伯伯周启山，当年父亲任知府时，他还是吏部侍郎，这些年稳步升迁，如今是吏部尚书，的确是京中少有的能与王克礼抗衡的人物。可……他想起陈先生方才欲言又止的神色，陈先生提过一句“当年的人，谁都难说如今心向哪边”，周伯伯固然可信，可证据太重要，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先不找他。”沈砚把剩下的半块饼塞给清玄，“我记得爹以前提过，京郊有座青云观，观主玄通道长是他的旧识，早年曾救过周伯伯的命，且从不掺和朝堂事。咱们先去青云观，把证据暂存那里，再做打算。”
清玄点头应下，刚把最后一口饼咽下去，就见沈砚猛地往他身后一拽——几乎是同时，一道寒光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去，“钉”地扎进旁边的老槐树树干里，是枚淬了黑锈的短镖，镖尖泛着诡异的青。
“有人！”清玄瞬间拔出腰间佩剑，剑鞘撞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
沈砚已退到他身侧，目光扫过巷口两侧的灰墙。方才那道影子果然没走，此刻从墙后转出三个人，都穿着灰布短打，脸上蒙着黑巾，手里握着弯刀，刀刃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王克礼的人？”清玄压低声音，握剑的手紧了紧。他虽在青城山练了十年剑，可真刀真枪地跟人动手，还是头一回。
“未必。”沈砚声音沉得像冰，“王克礼在京中行事向来谨慎，不会在陈先生院外动粗，怕引人生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为首那人腰间——那里别着个铜制的小牌，牌上隐约有个“影”字，“是‘影卫’？”
这两个字一出口，清玄也惊了。“影卫”是先帝设下的暗卫组织，专替皇室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按说早该随着先帝驾崩解散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影卫没说话，只是抬手比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刻分左右包抄过来，弯刀带起的风刮得人脸生疼。清玄咬了咬牙，提剑迎上去，剑尖抖出个漂亮的剑花，正磕在左边那人的刀背上，“当”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发麻——对方力气竟比他大这么多。
沈砚没动剑，他腰间本就没佩剑，只攥着那半块木牌。他在等，等对方露出破绽。影卫出手狠戾，招招往要害上攻，可脚步却刻意避开了院门口的石板路，像是怕弄出太大动静。这就怪了，既是要杀人夺物，怎会怕动静？
“清玄，退！”沈砚突然低喝一声。他看见右侧那影卫手腕翻折，竟不是攻向清玄，而是往清玄身后的墙根甩了个什么东西——是烟雾弹！
清玄反应也快，听沈砚喊就立刻后跳，刚退到沈砚身边，就见那墙根“嘭”地炸开团灰雾，呛得人睁不开眼。影卫趁机往前扑，为首那人直扑沈砚怀里的信封，指尖几乎要碰到沈砚的衣襟。
就在这时，沈砚突然侧身，不是躲，而是往那影卫怀里撞去！同时攥着木牌的手狠狠往影卫腰侧撞——那里是软肋，也是方才他瞥见的铜牌位置。影卫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疼得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分。
就这半分，足够了。沈砚顺势夺过他手里的弯刀，反手往他臂上划了一刀，动作快得像闪电。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灰布短打。为首的影卫踉跄着后退，看沈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
“走！”沈砚拉着清玄就往巷尾跑。灰雾还没散，正好能挡住后面的人。他知道不能往大路跑，影卫既然敢在这里动手，说不定外面也有埋伏，只能往更窄的岔巷里钻。
巷子里七拐八绕，脚下全是坑洼的石板，清玄被沈砚拉着跑，好几次差点绊倒。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影卫的轻功竟比他们好得多。
“哥，这样跑不是办法！”清玄喘着气喊，“前面是死胡同！”
沈砚早看见了。胡同尽头是堵丈高的土墙，墙上爬满了枯藤。他咬了咬牙，往墙根退时，瞥见旁边堆着摞旧木箱。“你先上！”他把清玄往木箱上推，“我挡他们一下！”
清玄没犹豫，踩着木箱就往上爬，枯藤扎得手心疼也顾不上。他回头看，见沈砚正用夺来的弯刀抵着巷口，影卫被堵在窄巷里，一时竟冲不进来。可沈砚毕竟没练过武，能撑多久？
“哥！快上来！”清玄趴在墙头上伸手。
沈砚往后退，正准备踩着木箱爬，却见为首那影卫突然从怀里摸出支短箭，搭在腕弓上——竟是要射清玄！
“小心！”沈砚想也没想就往清玄那边扑，用自己的背去挡。
箭风破空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可预想中的疼痛没等来，倒是听见“噗”的一声，像是箭扎进了肉里，却不是他的肉。
他抬头，看见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衣人。那人手里捏着支短箭，箭尖还在滴血，而他另一只手正扶着清玄——方才竟是他出手，用袖箭打偏了影卫的箭。
“沈公子，此地不宜久留。”青衣人声音清润，像是山涧的泉水，“家师在青云观等二位。”
沈砚一愣：“家师？是玄通道长？”
青衣人点头，伸手把沈砚也拉上墙头。墙下的影卫见人上了墙，又想射箭，却被青衣人袖中飞出的几颗石子打中手腕，短箭掉在地上。
“走。”青衣人率先跃下墙头，动作轻得像片叶子。
沈砚和清玄也跟着跳下去。落地时沈砚回头看，见那几个影卫站在墙根下，竟没追过来，只是抬头望着他们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他们怎么不追了？”清玄揉着摔疼的膝盖问。
青衣人回头笑了笑，眉眼弯弯的：“这墙后是‘归云巷’，归云巷住着礼部侍郎家的小姐，影卫再大胆，也不敢在侍郎府附近动手。”他顿了顿，拱手道，“在下青禾，是玄通道长座下弟子。师父算到二位今日有难，特让我来接。”
沈砚望着青禾清亮的眼睛，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些。他也拱手：“多谢青禾道长相救。”
青禾摆摆手：“该谢的是师父。”他转身往巷外走，“师父说，二位带的东西很重要，得尽快送到观里。对了，师父还让我带句话——‘旧案牵新线，影卫现，皇陵寒’。”
“皇陵寒？”沈砚脚步一顿。皇陵？是先帝的皇陵吗？这跟二十三年前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青禾也摇头：“师父没细说，只让我把话带到。”他指了指前面的岔路，“从这儿走，半个时辰就能到青云观。”
沈砚没再问，只是握紧了怀里的信封。影卫、皇陵……这旧案底下藏的，比他想的还要深。但至少此刻，他们有了去处，也有了暂时的安稳。
晚风穿过归云巷，吹得青禾的衣袂飘飘。清玄跟在沈砚身边，小声说：“哥，你刚才挡箭的时候，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只是脚步更稳了。不管前面有多少暗箭，多少迷雾，他都得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林叔，也为了身边这个还带着稚气的弟弟。
青云观的方向，已能看见隐约的灯火，像黑夜里的星，亮得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