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将穹顶映得流金，侍者托着香槟盘穿梭如游鱼，林远航的皮鞋尖刚踏上红毯，王思雨的手指就攥紧了他的袖扣。
哥......她喉结动了动，眼尾的碎钻闪得发颤，这地毯比咱们家客厅还软。
林远航低头，看见她白裙子的褶皱里藏着半截标签——方才在游艇换妆时，她偷偷把价签撕了一半又舍不得，现在那串数字还露着尾端，像道未愈的伤口。
他不动声色用拇指盖住那抹刺目的金，掌心传来她皮肤的凉意：等会想吃什么，让侍者端到你面前。
话音未落，左侧忽然传来带笑的男声：林先生！
可算把您盼来了！
汪志强的发胶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他快步上前时西装下摆带起风，连袖扣都在晃——那是枚翡翠雕的蝙蝠，林远航记得上个月财经杂志说过，这是他新得的吉物。
汪总。林远航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对方掌心，就被攥住往死里摇，路上有点堵。
不堵不堵！汪志强的手劲大得像铁钳，另一只手已经摸出名片盒，您能来就是给面子！
肖董和唐总在顶楼贵宾厅等半小时了，这项目......他瞥了眼王思雨，突然压低声音，您放心，都是自己人。
林远航垂眸看妹妹。
她正盯着不远处的甜点台，睫毛随着旋转的马卡龙塔忽闪，耳坠上的碎钻蹭着锁骨，像星星落进雪堆。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发梢：小雨，去那边吃点东西？
我谈完就来找你。
王思雨的喉结动了动，指尖还揪着他的袖扣，但眼睛已经往甜点台飘：那......那我等你。
林远航捏了捏她的手背，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她发尾轻扬。
汪志强引着他往楼梯方向去，黑色西装在人群中划出利落的线。
王思雨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耳坠——哥哥说这是澳洲深海珍珠磨的，可她总觉得，这分量比从前她偷戴妈妈的塑料耳环沉多了。
小姐要香槟吗？侍者的银盘递到面前，冰块撞着杯壁叮当作响。
王思雨本能后退半步，后腰抵上雕花立柱的凉，突然闻到甜腻的奶油香。
她顺着味道转头——三层甜点台像座糖做的城堡，马卡龙摞成彩虹塔，慕斯蛋糕浇着金箔，最顶层的提拉米苏还撒着会发光的银珠。
这个......能试吃吗？她指着最小的草莓塔，声音轻得像飘在香槟里的气泡。
侍者弯腰时领结闪了闪：林先生交代过，小姐随意。
第一口草莓塔咬下去，奶油在舌尖化出蜜。
王思雨的眼睛亮起来，第二块是芒果慕斯，第三块是撒了开心果碎的巴菲——她吃相极慢，每咬一口都要抿抿唇，像只偷喝了蜂蜜的小兽。
直到第七块拿破仑酥的碎屑落在裙角，她才惊觉自己已经挪到了甜点台正中央。
哇！是影后陈雨桐！
人群突然炸开的尖叫惊得王思雨手一抖，酥皮屑簌簌掉在脚面。
她抬头，看见穿酒红鱼尾裙的女人被簇拥着走进大厅——那是她追了三年的剧里的女主，每次考试压力大时都要翻她的采访看。
能合影吗？王思雨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马卡龙，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
她往前挪了两步，又退回来——白裙子是高定，头发是造型师卷的，可她的鞋跟还卡在地毯缝里，像只被线牵着的木偶。
这位小姐？陈雨桐突然转头，口红在笑时晕开甜美的弧度，要一起拍吗？
王思雨的马卡龙地掉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去捡，发簪却歪了，碎发糊在脸上。
陈雨桐弯腰帮她拾起来，香水味像春天的玉兰：我刚在后台看见你吃甜点，眼睛亮得像小狐狸。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王思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举着手机的手在抖，陈雨桐自然地搂住她肩膀：往我这边靠靠，对，笑开心点——三，二，一！
照片里，她的嘴角沾着奶油，陈雨桐的耳环和她的耳坠撞出细碎的光。
王思雨盯着手机屏，手指在朋友圈编辑框里飞快打字：今天的蛋糕比考试满分还甜[蛋糕][合影]。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大厅另一侧传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脆响。
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王思雨后颈发紧——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王婉君把她的校服裙踩进泥坑时，穿的就是这种十厘米的细跟。
她下意识转头。
穿香奈儿套装的背影正站在水晶灯下方，珍珠项链在颈间晃出冷光。
那女人抬手时，腕间的卡地亚蓝气球表闪了闪，和三年前王婉君在班会上炫耀的十八岁成人礼礼物一模一样。
王思雨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了摸耳坠，又捏了捏裙角——这裙子是哥哥让设计师连夜改的，腰头还留着线头扎人。
可当她再抬头，那道背影已经融进人群，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水味，像根细绳子，拴住了她的心跳。
小雨？
林远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思雨转身，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合同，眉梢眼角都是松快——他谈成了。
她刚要扑过去，却瞥见他身后跟着的汪志强正冲她挤眼睛，手里还提着个雕花木盒，看样子是方才说的合作礼。
哥，我......她刚开口，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
是新消息提示音，朋友圈下多了条评论，id是婉君郡主有些人啊，穿金戴银也改不了穷酸样。
王思雨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
她抬头看林远航，他正笑着和侍者要热牛奶——那是她从小喝惯的，睡前不喝会失眠。
暖黄的灯光漫过他的肩，把影子拉得很长，像道不会倒的墙。
她忽然笑了，把手机屏幕按灭。
甜腻的奶油味还在鼻尖绕，陈雨桐的合影还在相册里发烫，而哥哥就在三步之外，伸手就能碰到。
至于那条评论......
王思雨低头，用鞋尖碾碎脚边的酥皮屑。
等会哥哥谈完，她要拉着他去看那排白房子的日出。
到那时，再回那条朋友圈也不迟。
王思雨刚把手机按灭，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尾音像沾了碎冰碴子：哟，这不是王同学吗？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脸颊，看见王婉君正倚着香槟塔，指尖转着高脚杯，杯壁凝的水珠顺着她涂着香奈儿19号色的指甲往下淌。
三年没见，对方的下颌线更尖了，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比高中时炫耀的金坠子亮十倍，连香水都是她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前调是玫瑰，后调浸着冷杉的苦。
婉君。王思雨捏了捏裙角，线头在掌心扎出小红点。
三年前那幕突然浮上来——暴雨天她抱着作业本跑过走廊，王婉君的细高跟碾过她的蓝白校服裙，泥点子溅到领口时，对方歪头笑：哎呀没看见，穷人家的衣服就是不禁造。
王婉君端着杯子走近，香风裹着冷气：我还以为是谁呢，朋友圈里晒合影晒蛋糕的，原来真是你。她扫过王思雨的珍珠耳坠，指甲点了点自己腕间的蓝气球，这耳坠是仿的吧？
上周我在恒隆看见同款，标价八千八——怎么，你哥送外卖攒了半年？
王思雨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想起今早林远航蹲在她房门口，举着首饰盒说这是哥哥赚的第一笔大钱时，眼底亮得像星星。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比想象中稳：是真的，澳洲深海珍珠。
真的？王婉君突然笑出声，涂着银色甲油的手指去碰王思雨的耳坠，那让我看看证书——指尖快触到耳垂时猛地收回，算了，你这种人哪懂什么证书，指不定在夜市淘的。
人群的喧哗声突然远了。
王思雨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耳膜，喉间像塞了块化不开的陈皮糖。
她想起方才陈雨桐搂住她肩膀时说的眼睛亮得像小狐狸，想起林远航替她理头发时掌心的温度，忽然挺直了背：我哥不是送外卖的。
王婉君挑了挑眉，眼尾的假睫毛颤了颤，那他是做什么的？
保洁？
保安？她侧过身，露出身后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这位是周氏集团的周总，刚说要给我买湾流私人飞机——你哥要是能让他正眼瞧一下，我就信你。
周总慢悠悠转过脸。
他脑门泛着油光，下巴堆着两层肉，金链子从衬衫领口滑出来，撞在鳄鱼皮带扣上。
他上下打量王思雨，目光在她胸口停了两秒，咧开嘴笑：小姑娘长得不错，比那些网红干净。
留个微信？
周叔给你包个大红包。
王思雨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甜点台上。
慕斯蛋糕的甜腻混着周总身上的雪茄味，熏得她胃里翻腾。
她想起林远航说过遇到不舒服的人就直说，于是攥紧裙角：不用了，我哥会生气。
你哥？周总摸出金壳打火机咔嗒打燃，火光照得他眼底发狠，你哥算哪根葱？
我哥......王思雨的话卡在喉咙里。
林远航在楼上谈的是南非钻石矿投资，合同金额后面跟着八个零，可这些话她不知从何说起。
她望着周总脸上的褶子，鬼使神差想起王婉君高三时总说我爸最疼我，于是脱口而出，你是她爸爸？
大厅突然静了一瞬。
周总的打火机掉在地上，王婉君的香槟杯地磕在托盘上，琥珀色酒液溅在她香奈儿套裙上，洇出深色的疤。
你他妈说谁是她爸？周总弯腰捡打火机的动作顿在半空，脖子上的金链子绷成一条线，老子是她......他瞥了眼王婉君煞白的脸，脏话咽回喉咙，老子是她合作伙伴！
王婉君的指甲掐进掌心，口红被她咬出一道裂痕：王思雨，你故意的是不是？她抓起侍者托盘里的餐巾擦裙子，动作重得要把布料搓破，你以为穿得人模狗样就能混进上流社会？
也不照照镜子，你这种穷酸样——
够了。王思雨的声音发颤，可腰板挺得更直了，三年前你踩我校服，现在又来踩我尊严。
但我告诉你，我哥......
小雨！
林远航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他手里捏着签好的合同，西装前襟被风掀起一道角，看见妹妹泛红的眼眶时，脚步猛地加快。
汪志强跟在他身后，手里的雕花木盒晃得叮当响——那是南非矿主送的粉钻胸针，说是给林先生的妹妹的见面礼。
周总看见林远航，眼睛突然亮了。
他拍了拍西装口袋，大步迎上去：这位是......
我哥。王思雨抢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鼻音。
林远航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挡住周总的视线。
他低头时看见妹妹裙角沾着慕斯渍，耳坠被揉得歪向一边，喉结动了动：怎么了？
没事。王思雨吸了吸鼻子，把揉皱的手机塞进他掌心。
林远航扫了眼屏幕上的评论，又抬头看王婉君——那姑娘正咬着嘴唇瞪他们，周总则摸着下巴打量林远航的定制西装，眼神像在看块待宰的肉。
林先生是做什么的？周总掏出名片递过来，金戒指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鄙人周正雄，周氏集团......
不需要。林远航把名片推回去，动作轻得像掸灰。
他的目光扫过周总脖子上的金链子，落在王婉君身上时软了软，这位小姐，我妹妹的朋友圈你若不爱看，可以屏蔽。
王婉君的脸涨成猪肝色。
她抓起手包要走，周总却拦住她，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王思雨看见周总嘴角扬起的笑，像条吐信的蛇。
林先生是吧？周总突然提高声音，这慈善晚宴是我们周氏赞助的，保安队长是我发小。
要是有不相干的人混进来......他拍了拍腰间的手机，我让他现在就来清场。
林远航的瞳孔缩了缩。
他刚要说话，王思雨拽了拽他的袖子。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攒着星星：哥，我们去看日出吧？
就现在，白房子那边的。
林远航低头望进她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把合同塞进汪志强手里，解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妹妹肩上：好，现在就去。
他们转身时，王婉君的冷笑像根细针扎进后颈：装什么大尾巴狼，等会保安来了有你们哭的。
王思雨没回头。
她望着林远航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那是百达翡丽的星空款，表盘上的钻石比王婉君的耳钉亮十倍。
可她更在意的是他掌心的温度，暖得能化掉所有冷言冷语。
只是她没看见，周总摸出手机时，屏幕上显示着保安部张队的通话记录；没看见王婉君涂着银色甲油的手指正戳着朋友圈，把那张和陈雨桐的合影截成九宫格；更没看见，大厅角落的摄像头正忠实地记录着一切，镜头光晕里，慈善晚宴四个鎏金大字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