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阵阵残余的眩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李维靠在沐雪璃身上，剧烈地喘息着，额际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抬起的指尖微微颤抖，死死盯着机甲手臂上那道细微的裂缝，仿佛那里面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那……那里面……有东西！”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沐雪璃扶着他，清冷的面容上写满了凝重和警惕。她的灵力在李维体内仔细探查了数遍，确认那并非实体攻击造成的伤害，而更像是一种极其强大、极其诡异的神魂冲击所致。源头，直指那具沉默的钢铁造物。
“是什么东西？”沐雪璃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机甲那处裂缝，周身已有淡淡的灵光隐现，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她无法理解，一件“死物”，如何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精神冲击。
李维闭目缓了缓神，脑海中那庞大、混乱、充斥着破碎画面和刺耳杂音的洪流逐渐平息，但那双巨大、冷漠、纯粹由数据构成的翠绿色眼眸，却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不知道……很多……破碎的……画面……”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不可名状的体验，“……一个巨大的……铁环……在星星海里……扔下很多……光点……爆炸……法术……还有……能量射线……”他的描述支离破碎，跨越了星际与修真，听起来荒诞不经。
但沐雪璃却听得极其认真，眉头越皱越紧。巨大的铁环？星海？这些词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然而，“爆炸”、“法术”、“能量射线”这些却又隐约能与某些上古传说或激烈斗法的场景对应上。
最后，李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一双眼睛……绿色的……数据的……很冷……在看……”
眼睛？数据的眼睛？沐雪璃心中疑窦丛生。这听起来更像是心魔入侵或是走火入魔产生的幻象，而非一件兵器内部应有的东西。
“你是否感知到魔气或邪念？”她追问。镇渊塔的魔气异动刚发生不久，由不得她不产生联想。
李维仔细回忆了片刻，肯定地摇头：“没有……魔气。不是……那种感觉。是……冰冷的……信息的……很多很多……信息……塞进来……”他指着自己的头，“像……洪水。”
不是魔气，而是纯粹的信息洪流？沐雪璃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惑丝毫未减。这“神兵”的来历，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和诡异得多。
“你先调息恢复，勿要再轻易用神念探查那裂缝。”沐雪璃沉声道，将李维扶到一旁坐下，自己则依旧保持着戒备，与机甲维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李维依言闭目凝神，努力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气息和神魂。他知道刚才太过冒失了，那裂缝内部的东西，其层次远非现在的他所能触碰。
工棚内陷入了沉寂，只有李维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之前成功点亮核心的喜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不安和强烈的好奇。
那到底是什么？是机甲记录下的某些破碎数据库？是某种残存的AI意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双翠绿色的数据眼眸，为何会让他产生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明明他从未见过类似的存在。
还有那些破碎的画面……巨大的星环、坠落的流光、能量射线与法术的交织……那描绘的是一场战争吗？跨越星海与世界的战争？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李维心头。
约莫一炷香后，李维感觉好了许多，虽然神魂依旧有些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他睁开眼，发现沐雪璃依旧站在原地，如同守护的雪莲，心中不由微微一暖。
“我……好了很多。”他站起身。
沐雪璃回头看他，确认他气息平稳下来，才稍稍放松：“此事颇为蹊跷，暂且不要声张，待我日后查阅一些宗门秘典，看看是否有类似记载。”她顿了顿，补充道，“在查明之前，修复试验也需更加谨慎。”
李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刚才那一下，差点让他意识崩溃，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他看着那处此刻毫无异状的裂缝，心有余悸，但探究的欲望却如同野草般滋生。不能直接用神念探查，是否可以用间接的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升级版的能量转换器上。或许……可以通过能量刺激，观察其反应？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太冒险了，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再次刺激那未知存在，后果难料。
暂时将裂缝的疑问压下，李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能量转换上。有了沐雪璃提供的“稳压阵纹”思路和新得到的“静灵玉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下一轮试验。
他捡起转换器，小心地刮下一点点静灵玉粉，尝试着掺入导灵金丝绘制的关键纹路节点中。然后，他再次嵌入一块下品灵石。
嗡……
转换器运行的嗡鸣声果然变得更加稳定、低沉，输出的能量流肉眼可见地变得平顺了许多，不再有之前那种细微的波动！
“有效！”李维惊喜道。虽然只是微小的改进，但代表着效率的提升和稳定性的增强，意义重大。
他再次将这个优化后的转换器连接上机甲接口。
这一次，能量流更加顺畅地注入。
一秒，两秒……
机甲胸口的核心区域，那一点湛蓝色的微光再次亮起！
相比上一次，这次的光芒似乎略微凝实了那么一丝丝，闪烁的频率也似乎慢了一点点，持续的时间也延长了短短一息。
虽然依旧是微不足道的进展，但确确实实是在向前推进！
李维和沐雪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振奋。技术的进步，总能带来最直接的喜悦和希望。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就在那点湛蓝微光亮起的瞬间，机甲手臂那道细微的裂缝深处，那一点翠绿色的数据微光，也极其同步地、微弱至极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仿佛沉睡的巨兽，在能量流入时，无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
…… 接下来的几天，李维完全沉浸在了对能量转换器的优化和试验中。有了青松真人“赞助”的静灵玉粉，加上沐雪璃从阵法角度提出的建议，转换器的效率稳步提升。
他对那处诡异的裂缝心存忌惮，暂时不敢再去触碰，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更高效、更安全地为机甲核心注入能量上。
期间，沐雪璃去了一趟宗门的藏经阁，试图查找关于“巨大铁环”、“绿色数据眼眸”或者类似精神信息冲击的记载，但并无太多收获。那些描述太过离奇，远超现有典籍的范畴。她只能将此事暂记心中，更加留意机甲的任何细微变化。
而李维则开始尝试使用中品灵石。
当中品灵石嵌入转换器核心的瞬间，整个装置发出的嗡鸣声陡然提升了一个量级！输出的能量流变得粗壮而澎湃！
当这股强大的能量注入机甲接口时——
嗡！！！
机甲核心那点湛蓝微光猛地亮了一大截！光芒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阴影，持续了足足五息时间才缓缓黯淡下去！
成功了！中品灵石的能量强度远非下品可比！
照这个趋势，如果能获得足够多的中品灵石，甚至上品灵石，或许真的有机会让机甲恢复部分基础功能！
兴奋之余，李维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中品灵石的能量虽然强大，但对转换器材料的负荷也大大增加。几次试验之后，导灵金丝就开始出现明显的过热和软化迹象，甚至有一次差点熔断。静灵玉粉的消耗速度也快得惊人。
材料又成了瓶颈。他需要更高级的导灵材料，更需要大量静灵玉粉或其他能稳定能量的辅料。
看来，不得不再次与那位“热心”的青松长老打交道了。李维心中暗忖。
…… 这一日，李维正在工棚内记录最新的试验数据，沐雪璃则在一旁打坐调息。
忽然，院外传来值守弟子的声音：“沐师姐，丹堂弟子送来本月第二批辅料。”
沐雪璃睁开眼，淡淡道：“进来。”
一名身着丹堂弟子服饰的年轻人低着头，捧着一个玉盒走了进来，恭敬地递给沐雪璃：“沐师姐，这是青松长老吩咐送来的静灵玉粉和一份‘清心凝神符’，长老说李师兄近日试验辛苦，此符或有助于恢复心神。”
沐雪璃接过玉盒，打开查看，里面果然是一小瓶静灵玉粉和一张绘制好的黄色符箓，符箓上朱砂纹路流转，散发着令人心宁的气息。青松真人倒是“贴心”。
“代我谢过青松师叔。”沐雪璃不动声色地道。
“是。”那弟子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状似无意地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工棚内的情况，目光尤其在那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机甲核心和李维正在记录的、画满了混合图案的兽皮纸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快速，仿佛只是好奇。
但就在他目光扫过李维的瞬间，李维脑海中沉寂了数日的“蔚蓝”突然发出了极轻微的警示：
【检测到非接触式低强度生物信号扫描……扫描源：前方生命体。】【扫描类型：基础生理状态及能量波动探测。】【威胁等级：极低。】
李维记录数据的动作猛地一顿！
扫描？！
有人在窥探他？！用的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名正准备转身离去的丹堂弟子！
那弟子似乎没想到李维的反应如此敏锐，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冷目光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低下头，匆匆行礼：“弟子告退。”说完，几乎是快步退出了工棚。
沐雪璃也察觉到了李维的异样和那名弟子略显仓促的离开，蹙眉问道：“怎么了？”
李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那弟子消失的方向，意识急问：“‘蔚蓝’，确认扫描来源？目的？”
【确认扫描源为方才离去生命体。】【探测波频显示为通用型低阶生物体征探查术法，通常用于粗略判断目标健康状况或修为层次。】【未检测到恶意程序或深度窥探意图。】
低阶探查术？李维眉头紧锁。听起来像是修真界的常规手段？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而且那弟子最后的慌乱，不像是毫无心虚。
是青松长老按捺不住，开始派人来打探虚实了吗？他想知道什么？技术的进展？还是……那天之后机甲是否还有别的异状？
李维感到一股无形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他转头看向沐雪璃，沉声道：“刚才……那个人……用某种方法……探查我。”
沐雪璃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探查你？可知是何种术法？”
“不清楚……但‘蔚蓝’……就是我的……感知……说像是……看身体情况……的普通法术。”李维尽量解释。
沐雪璃沉吟道：“基础的‘灵瞳术’或‘望气术’确实可大致感知他人气息强弱、是否有伤在身。一名丹堂弟子掌握此等术法并不奇怪，或许是好奇你的状态……但，”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选在此时，确有蹊跷。青松师叔那边，看来我们需更加小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
然而，他们都以为那探查是针对李维本身。
无论是李维的“蔚蓝”，还是沐雪璃的认知，都未能察觉到——在那名弟子看似仓促低头、目光扫过地面时，其瞳孔深处，有一抹极其隐晦的、与机甲裂缝中如出一辙的、微弱的翠绿色数据流光，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焦点，极其精准地掠过了李维记录数据的兽皮纸上的几个关键 hybrid （混合）图案节点，以及……机甲手臂上那道细微的裂缝。
那抹翠绿流光中，似乎带着一种冰冷的、满足的、如同信号接收成功般的意味。
然后彻底隐去。
弟子快步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工棚内，李维和沐雪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警惕丹堂的窥探上。
唯有机甲核心那点湛蓝微光，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而在那光芒无法照亮的装甲裂缝最深处，一点翠绿，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了那么一丝。
仿佛一只即将苏醒的眼睛，正在暗中默默记录着一切，等待着某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