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木台边缘。那张借阅卡静静盖在《九宫锁魂录》上，周鸿的名字清晰可见。陈昭盯着那行字，手指仍握着铜钱剑，掌心的官印热度未退。
他刚想迈步，门口的黑暗里传来一声咳嗽。
低沉，短促，像是刻意压抑的声音。
空气变了。不是温度，也不是气味，而是一种压迫感，从门外缓缓压进来。书灵们原本散落回书架的动作停住，纸页微微颤动，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铁门被推开半寸，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高大，黑衣，脚踩长靴，手中拄着一根乌黑长棍。他的脸冷得像石刻，舌头垂在胸前，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时，连空气都像凝住了。
范无救。
陈昭没有放松警惕。他记得上次这人擅自拘走一个滞留亡魂，差点引发校园骚乱。他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范无救没看他，哭丧棒轻点地面。一圈黑气扩散出去，所有书灵猛地一震，纷纷从空中跌落，有的直接插回书槽，有的软趴趴掉在地上，像是被抽掉了力气。
“这点东西都控制不住。”范无救收回棍子，语气不耐，“你太慢了。”
陈昭没反驳。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衣服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他左手按住官印，确认系统没有发出警报——识海中浮现一行小字：鬼将气息，忠诚无异。
是自己人。
但他还是绷着身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官印波动。”范无救走近两步，目光落在他肩上，“你受伤了。”
话音刚落，一道阴气顺着哭丧棒探出，轻轻覆上陈昭的伤口。凉意渗入皮肉，血流慢慢止住。
陈昭皱眉，但没躲。他知道这是鬼将常用的疗伤手段，虽然不舒服，但有效。
“张教授那边有问题。”他说，“他养的小鬼没被销毁，被周鸿拿走了。刚才这些书灵暴动，源头很可能就是那个小鬼被用来做媒介。”
范无救眼神一沉：“你说周鸿在用小鬼操控图书馆？”
“不止是操控。”陈昭指向木台，“那本《九宫锁魂录》被人动过手脚，邪气是从里面灌进来的。有人在外面通过它影响这些书灵。”
范无救沉默两秒，转身就往门口走：“走，去教学楼。”
“等等。”陈昭快步跟上，“刚才狗叫的时候，书灵全部停了动作。你不觉得奇怪吗？”
范无救脚步一顿。
远处还有零星的狗吠声，从校园围墙外传来，断断续续。他站在窗边，没有回头，但握着哭丧棒的手紧了半分。
“狗叫？”他声音冷淡，“阳间畜生叫几声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它们真的停了。”陈昭盯着他，“不只是停，是完全失去指令。说明控制链被干扰了。如果能找到干扰源，就能反向追踪施术者。”
范无救没接话。他站在窗前，离玻璃有一段距离，身体微微侧开，像是不愿靠得太近。
陈昭注意到了。
他没立刻追问，只是默默记下。现在不是拆穿的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夜风卷着落叶擦过台阶，校园安静得异常。路灯昏黄，照出他们拉长的影子。
“张教授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废弃教室。”陈昭边走边说，“周鸿离开前说过‘等我拿到想要的东西’，很可能指的是启动阵法的关键物品。而那个布偶娃娃就是小鬼寄体，他不可能随便带着到处走。”
范无救点头：“他会藏起来，但不会离得太远。”
“所以小鬼应该就在学校某个角落。”陈昭补充，“只要找到它，就能切断对书灵的控制。”
范无救突然停下。
前方路口有只流浪狗窜出来，叼着半截塑料袋跑过马路。它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喉咙里发出低吼。
范无救的脸色变了。
他迅速往旁边退了半步，哭丧棒横在身前，像是防备什么扑过来。那条狗却没靠近，转身钻进了绿化带。
陈昭看着他。
几秒后，范无救才重新迈步，脸色恢复如常：“别傻站着，走。”
“你怕狗？”陈昭直接问。
“胡扯。”范无救声音冷下来，“我是地府拘魂使，会怕一只畜生？”
“那你刚才为什么退？”
“我说了，浊气扰神。”他加快脚步，“阳间这些东西脏得很，靠近了影响状态。”
陈昭没再问。但他看出来了——范无救确实不对劲。那种回避不是装的，而是本能反应。
或许是个弱点。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小鬼。
他们穿过操场，朝旧教学楼走去。沿途路灯间隔很远，中间一段路完全陷入黑暗。范无救走在前面，哭丧棒顶端泛着微弱的黑光，照亮脚下三步内的范围。
“你确定张教授还在那里？”范无救问。
“他被怨魂侵蚀得很深，意识几乎没了。”陈昭说，“但周鸿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他还需要张教授当傀儡，完成某些仪式。”
“比如九宫锁魂阵。”
“对。”
两人说话间已接近废弃教室。窗户碎了一块，窗帘被风吹得晃动。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范无救抬手示意停下。他侧耳听了片刻，低声说：“里面有动静。”
陈昭屏住呼吸。
果然，屋内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布料拖在地上。还有极低的哼唱，不成调，断断续续。
“是张教授。”陈昭认出了那声音。
范无救推开门，哭丧棒率先伸进去。黑气涌出，瞬间照亮房间一角。
张教授坐在墙角，背靠着水泥地，手里抱着个布偶娃娃。那娃娃穿着红裙子，脸上画着歪斜的笑容，一只眼睛掉了，只剩空洞的窟窿。
正是苏芸的寄体。
娃娃身上缠着黑线，细密如蛛网，一直延伸到张教授的手腕。那些线还在微微跳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在喂养它。”陈昭低声说。
范无救一步跨入，哭丧棒直指张教授额头：“放开它。”
张教授缓缓抬头，眼神浑浊。他咧嘴笑了下，声音沙哑：“你们……来晚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娃娃按在胸口，嘴里念出一串怪异的音节。
房间温度骤降。
黑线剧烈抖动，娃娃的一只独眼突然睁开，泛着幽绿的光。一股阴风从它口中吹出，直扑范无救面门。
范无救冷笑一声，哭丧棒横扫而出。黑气化作弧形斩击，直接劈在娃娃头上。咔嚓一声，它的脑袋裂开，绿色光芒闪了两下，熄灭了。
张教授惨叫一声，整个人抽搐起来，抱着娃娃缩成一团。
“小鬼还没死透。”范无救收棍，“有人在外面远程维持它的灵体。”
陈昭点头：“周鸿。”
他蹲下身，伸手想去拿娃娃。指尖刚触到布料，系统突然震动。
【警告：目标残留强烈怨念，接触可能导致精神污染】
他收回手，转而看向张教授：“你知道他在哪吗？周鸿在哪里启动阵法？”
张教授喘着气，嘴角流出黑血：“东……东区地下车库……第三层……”
话没说完，他头一歪，昏了过去。
范无救踢了踢娃娃残骸，确认没有再生迹象，才道：“现在怎么办？”
“去车库。”陈昭站起身，“如果他真在布阵，我们必须在他完成前阻止。”
范无救点头，转身往外走。路过窗户时，外面又传来一声狗叫。
这次更近。
是一只黄毛土狗，从花坛后探出头，冲着窗户狂吠。
范无救脚步猛然刹住。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但握着哭丧棒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指节发白。
那只狗继续叫，声音尖锐。
陈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窗边，捡起半块砖头扔了出去。狗受惊跳开，叫声戛然而止。
范无救这才松了口气，脸色依旧难看。
“我们走。”他说，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
两人重新踏上夜路。风更大了，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陈昭走在前面，忽然开口：“下次遇到狗，我来处理。”
范无救没应声。
他们拐过教学楼转角，前方路灯下停着一辆废弃的自行车，车筐里躺着一本破旧笔记，封面写着《阴阳引渡录》。
陈昭脚步一顿。
那是张教授常带的本子。
他走过去捡起来，翻开第一页。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字：
“九宫阵眼，需三阴交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