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还握着那块金属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通道里的风不停吹出来，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像是从很久以前就没人踏足过的地方传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铜镜碎片，裂痕遍布，血光已经消失，但那股被注视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把镜子重新塞进背包，拉好拉链。
周婉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她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印，边缘已经开始变淡，可那种灼热感还在。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地面，呼吸很轻。
陈昭转身看向她，正要开口，识海中忽然一震。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高维契约残留，建议使用高阶鬼将技能进行净化】
他闭了下眼，默念召唤。
手机屏幕一闪，红光炸开。钟馗从屏保里跃出，落地时靴子踩碎了几块地砖。他一身红袍，手中提着酒葫芦，目光直接落在那面裂开的铜镜上。
“还没死透。”他声音低沉，“这种东西，留不得。”
陈昭点头：“我想彻底毁掉它。”
钟馗没再问，抬手就把酒葫芦甩了出去。葫芦砸在镜面上，烈酒泼洒开来，瞬间燃起赤色火焰。镜身剧烈震动，裂缝迅速扩大，暗红雾气从里面涌出，像有东西在挣扎。
周婉猛地抬头，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她看见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碎片。她看见一个穿血嫁衣的女人在火中扭动，嘴唇开合，无声地喊着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她听过，在梦里，在小时候发烧的夜里，在祖母去世前的最后一刻。
她冲了上去。
双臂张开，挡在铜镜前面。火焰燎到了她的袖子，皮肤开始发烫，但她没有退。
“不要！”她喊出声。
陈昭愣住，立刻伸手去拉她。钟馗却比他更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往后拽。
“你疯了？”钟馗吼道，“这镜子吃了多少孩子？三百二十七个！每一个都是纯阳之魂，活生生被榨干眼泪喂出来的！你母亲也是这样死的！你以为她是自愿献祭？她是被抽干了才咽气的！”
周婉浑身一颤，脚下一软，跪坐在地。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凹陷，嘴里一直在念什么，可她说不出来。那时候家里人说，她是为家族尽忠，魂归先祖怀抱。现在她明白了，那不是归宿，是吞噬。
钟馗松开手，转头盯着那面还在燃烧的镜子。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道旧疤。
“它想活。”他说，“但它早该死了。活着的代价是别人替它死。这种执念，不配叫亲人。”
镜中的血影再次凝聚，发出一声哀鸣：“婉儿……我是你曾祖母啊……我只想活下去……求你……让我活下去……”
声音凄切，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痛。
周婉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
她确实恨。恨这个家族逼她联姻，恨他们把她当成工具，恨那些她不明白却必须承担的责任。可此刻，她也动摇了。那个人是她的血脉源头，是周家第一位主持仪式的女人。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也许……让她多活一会儿也没错？
陈昭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和她平视。
“她不是要活。”他说，“她是想让你替她死。”
周婉眨了眨眼。
“真正的亲人不会用孩子的眼泪来续命。”陈昭的声音很稳，“也不会让孙女背负百年罪孽。她要是真为你好，早就自己结束了。”
周婉的手慢慢垂下。
掌心血印忽然跳了一下，随即开始褪色。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终于明白过来——这不是传承，是寄生。所谓的家族使命，不过是一代代人被欺骗着献祭，只为养活一个不肯消散的执念。
她轻轻点了下头。
陈昭站起来，看向钟馗。
两人对视一眼。
钟馗冷哼一声，抽出噬魂剑。剑锋寒光凛冽，映着火光划出一道弧线。
他没有看周婉，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剑落。
“钟馗斩镜——破！”
轰的一声，火浪炸开。铜镜在剑光下碎成粉末，血雾被强行吸入虚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最后一缕黑气消散时，空中飘来一句极轻的低语：
“对不起……孩子……”
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风停了。
通道里的气息变得安静，只有余烬在缓慢熄灭。
周婉跪在地上，肩膀微微抖着。她没有哭出声，可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无法用“家族传统”来安慰自己。真相就是真相，哪怕它割得人出血。
陈昭走过去，蹲下，扶她起来。
她没拒绝，靠着他的手臂站直。动作很慢，像是刚学会走路的人。
钟馗收剑入鞘，看了他们一眼。
“别让老子白砍这一剑。”他说完，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道红光，回到手机屏幕上。
屏保恢复成最初的模样，一张老旧的唐代画像，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什么。
陈昭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属牌，三个字清晰可见——枉死城。
通道深处更黑了，风又开始吹，比之前更冷。
周婉吸了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还有些哑：“我们……还要进去吗？”
陈昭没回答。
他往前走了一步，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背包里的阴魂玉贴着胸口，不再发烫，但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共鸣，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停下，伸手摸了摸官印的位置。
裂痕还在，隐隐作痛，可力量没有断。
他知道这地方不该来，也知道前面可能没有路。但他也清楚，有些事不能回头。毁掉一面镜子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周家的秘密远不止这些，而他身上流的血，早晚会被更多人盯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婉。
她站在原地，手抓着衣角，眼神不再躲闪。
“你怕吗？”他问。
她摇头：“怕，但我不能再逃了。”
陈昭点了下头，转身面向通道。
他迈出第二步。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吞掉了他的下半身。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灰烬，打在墙上发出沙沙声。
周婉跟了上去。
她的脚步很轻，但在寂静中听得清楚。
通道尽头看不见光，也没有声音传出。只有那股铁锈味越来越浓，混着某种说不清的潮湿气息。
陈昭握紧了金属牌。
边缘割进了掌心，有一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