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的灯管轻微嗡鸣，像是电流在金属管道里挣扎。陈昭的手还搭在背包侧袋上，指尖能感受到铜钱剑的棱角。他没动，目光钉在高台上那面被布帛重新遮住的铜镜。
“一千万第一次。”拍卖师的声音平稳落下，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台下依旧无人应价。刚才那一幕太过骇人，谁也不敢轻易触碰这来历不明的古物。可就在这片沉寂中，陈昭眼角微跳——周婉坐在前排左侧第三位，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袖口闪过一道极淡的青光，转瞬即逝。
传音符。
他不动声色，左手悄然滑入衣袖，指腹在掌心轻划三道，一道反听诀无声结成。识海中的系统界面随之展开，扫描波纹如涟漪扩散，迅速锁定那缕灵力残留的轨迹。数据流滚动：能量频率与城东废弃道观的地脉阵眼完全吻合，而那个阵眼，他曾追踪过一次邪修踪迹，正是周鸿惯用的联络节点。
果然是他。
陈昭垂眸，呼吸未乱。他知道周家想干什么——不是为了买下铜镜，而是要逼他出价。阴币可以流通，但阴德值是实打实的积累。一旦他陷入竞价，就必须不断调用系统储备，耗尽之后，后续争夺其他关键物品时将再无还手之力。
更危险的是，这镜子不对劲。刚才那道残影出现时，轮回盘的裂痕曾同步震颤。它不只是记录过去，更像是一个活体容器，在吸收现实中的能量波动。
“一千二百万。”一个低沉声音从后排响起。
陈昭不回头，只凭声线判断那是常在鬼市倒卖尸油的老贩子。对方刚开口，又有两人陆续加价，节奏紧凑得不像偶然。
两千五百万。
价格跳得太快，太整齐。这不是市场行为，是围猎。
他依旧没举手，反而微微后仰，靠向椅背，脸上浮现出一丝迟疑。这个动作很轻，却立刻被全场捕捉到——小阴司犹豫了？资金吃紧？
几双眼睛暗自交换信号。
周婉咬着下唇，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她知道这局不对，但她不敢违抗家族传来的命令。可当她抬头看向陈昭时，却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想帮我，就别被人当枪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听得见，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就像在陈述一件早已看穿的事实。
周婉心头一震，喉咙发紧。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三千万。”陈昭忽然开口。
整个大厅骤然安静。
这个数字已经逼近单笔交易的极限。阴币体系虽不受阳间金融约束，但三千万意味着至少三百个亡魂的怨气净化量，普通通灵者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么多。
拍卖师顿了顿，才继续道：“三千万第一次。”
陈昭依旧坐着，手放在膝上，仿佛刚才那句报价只是随口而出。但他体内，阴德值已悄然回撤至安全线以下。他不会真付这笔钱。他在等反应。
果然，就在落锤前的最后一秒，周婉袖中的传音符猛地自燃，火光一闪即灭，灰烬如细沙般洒落在她的裙摆上。
她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几乎同时，高台上的铜镜剧烈震动起来。布帛下的血纹疯狂 pulsing，像是有东西在内部撞击。一股无形的吸力以镜面为中心扩散开来，前排一名佩戴阴玉的买家猛然晃了晃，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我的魂……有点飘。”那人喃喃了一句，随即瘫软在座位上。
另一侧，一个手持罗盘的中年男人惊叫出声：“快退！这镜子在抽魂光！”
混乱开始蔓延。
陈昭一步跨出，左手在胸前一展，生死簿残页的虚影瞬间铺开，金光如幕布般横亘于人群与高台之间。吸力被阻断，几道微弱的魂光缓缓归位。
他站在光幕之前，身影拉长。
掌柜终于变了脸色。他盯着铜镜，独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愕，随即压低声音吼道：“这镜子吃人魂魄！谁让它动的？！”
“你说它能拍？”陈昭冷冷看着他，“你根本不知道它醒了多久。”
掌柜喉结滚动了一下，强作镇定：“成交价已定，小阴司若付不起……自然有人接手。”
话音未落，铜镜的震动戛然而止。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下一刻，镜框边缘的蛇形纹路全部亮起，血丝般的脉络顺着地面蔓延，如同活物探路。一道低频嗡鸣从镜中传出，像是某种沉睡之物睁开了眼。
陈昭握住了背包里的铜钱剑。
他没有拔出来，只是将它横在胸前，剑柄抵住肋骨，另一只手悄然掐住一道封印印诀。官印在掌心微微发烫，系统提示浮现：
【检测到高阶吞噬型灵体活性】
【警告：持续暴露将导致神识剥离】
他盯着那面镜子，脑海中闪过青铜鼎前的画面——九尾狐嘶吼，魔龙盘踞，黑金袍服的身影立于中央。
这镜子，见过那一天。
也记得他。
“各位稍安。”掌柜忽然抬手，声音恢复平稳，“此物尚在可控范围，若无人愿承其责，我鬼市有权收回并重新评估风险等级。”
没人回应。
所有人都在后退，哪怕只是挪动椅子，也要离那面镜子远一点。
陈昭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走。这镜子已经被高价激活，若无人压制，它的吞噬范围会不断扩大，直到吸干方圆百米内的所有灵性存在。
而最危险的，是它似乎对他有某种感应。
“你到底想做什么？”周婉终于站起来，声音发颤，“他们让你传话，让你引他加价，可你明明知道这东西会伤人……”
掌柜没看她，只盯着陈昭：“我只是个商人。谁出得起价，谁拿走。至于后果——从来都是买家自负。”
“那你呢？”陈昭问，“你是真不知情，还是也在赌？赌这镜子会不会认主？”
掌柜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抹笑：“有时候，赌命才是最大的生意。”
话音刚落，铜镜猛然一震。
一道血线从镜面裂开，直冲天花板。整条裂缝中，浮现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掌轮廓，五指张开，朝着陈昭的方向缓缓抓来。
空气骤冷。
生死簿残页的金光剧烈波动，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陈昭手臂一沉，几乎握不住铜钱剑的剑柄。
那只手停在半空，指尖距离他的眉心不过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