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脚步在街边顿住，目光锁死那个独眼摊主。对方正低头擦拭铜盘，动作缓慢却透着一股僵硬的节奏，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背包里的铜镜早已安静，可掌心的官印却突然一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周婉跟着停下，眉头微蹙：“怎么了？”
他没答话，只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范无救的身影已在三丈外的屋檐下凝实，哭丧棒拄地，黑雾无声蔓延至街面缝隙。钟馗的影像在手机屏幕上闪动了一下，红袍残破，眼神凌厉。
“那摊子有问题。”陈昭低声道。
周婉还想问，手指却不自觉碰上了摊边一只青瓷瓶。就在指尖触到瓶身的刹那，她掌心猛地一烫，低头一看，皮肤下竟浮出一道暗金色纹路——扭曲如裂痕，边缘泛着微弱金光，形状与陈昭识海中那枚残破官印的缺口惊人相似。
她呼吸一滞。
陈昭瞳孔骤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翻看掌心，系统界面瞬间弹出：【检测到官印同源能量波动，强度三级，来源不明】。
“别动。”他声音压得很低，另一只手已摸向背包侧袋，铜钱剑抽出半寸。
摊主依旧低着头，但擦拭铜盘的手停了。指节泛白，指甲缝里渗出一丝黑血，顺着铜盘边缘滑落，在昏黄灯笼下几乎看不见。
陈昭盯着那滴血落地的位置，官印纹路微微发烫。他没再犹豫，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掌心，默念拘魂令。怨气自体内涌出，化作无形丝线缠向摊位四周。铜盘、瓷瓶、木匣……所有物件表面都浮起一层极淡的阴雾，唯独那摊主身上毫无反应——仿佛他根本不是活人，也不是鬼。
是尸傀。
念头刚落，摊主猛然抬头。独眼里没有瞳孔，只有一圈暗红符文旋转而起。他嘴角咧开，皮肉撕裂般向上扯动，露出森白牙齿，喉咙里挤出沙哑的音节：“碎片……归主……”
下一瞬，他整个人扑了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凡躯，直取周婉手腕。
周婉僵在原地，掌心纹路灼烧般疼痛，连退都忘了。陈昭猛地将她拽开，自己迎上前一步，甩手掷出铜钱剑。七枚铜钱离指飞旋，在空中划出弧线，钉入地面围成半圆，朱砂粉扬起，形成一道临时结界。
尸傀撞上结界，发出一声刺耳闷响，身体扭曲反弹。但他毫不停滞，双臂一振，衣袖炸裂，露出干枯腐黑的手臂，十指如钩，再次扑来。
“范无救！”陈昭喝道。
哭丧棒横扫而出，黑雾凝成铁链，自地面暴起，缠住尸傀双臂。一声巨震，铁链绷紧，尸傀前冲之势硬生生被拽停，双脚在石板上拖出两道深痕。
陈昭趁机翻出生死簿残页，指尖划过纸面，往生咒凝聚成形。他正要出手，钟馗在手机屏幕中怒吼：“它喉咙里有东西！命符镇魂！不毁它发声处，杀不死！”
话音未落，尸傀张口，脖颈鼓胀，喉间赫然嵌着一枚血色符纸，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陈昭眼神一冷，召回铜钱剑，反手抽出折叠式铜钱剑展开，剑尖点地，引动地下怨气。他左手按住官印，阴德值瞬间调用三千，激活“缚灵阵”虚影。五道黑线从剑尖射出，缠住尸傀四肢与脖颈，将其牢牢钉在地上。
范无救锁链收紧，黑雾灌入其口鼻。尸傀剧烈挣扎，喉咙里的符纸开始发红，似要自燃。
“不能让他烧了。”陈昭低喝，从背包取出朱砂袋，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尸傀手掌。那手冰冷如铁，皮肤下有细小符文游走。朱砂洒落，压制住即将爆发的焚身咒。
尸傀喉咙发出咯咯声响，眼中的红环疯狂旋转，忽然转向陈昭，嘶声道：“你……护不住她……碎片……注定回归……”
“谁派你来的？”陈昭逼问。
尸傀不答，反而抬起残存的右手，颤抖地指向陈昭背后的背包——正是装着铜镜的位置。
“碎片……归还主人……”它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弱，但执念未散。
陈昭心头一震，立刻翻开生死簿残页，将残页覆在其额前，催动读忆咒。纸面泛起微光，几帧画面闪现：
一间密室，烛火幽绿。周鸿站在中央，手中托着一块青铜印角，裂痕分明，与周婉掌心浮现的纹路完全吻合。他低声念道：“只要集齐碎片，就能打开地府密库……父亲说，真正的权柄，不在血脉，而在印记。”
画面戛然而止。
陈昭收回残页，脸色沉了下来。原来周鸿早就在找官印碎片，而周婉掌心的印记，竟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系统急报突现：【检测到上古妖魂气息波动，频率与官印碎片共振，危险等级：高】
他瞳孔一缩。这不是简单的家族争夺，而是有人想借碎片唤醒更可怕的东西。
范无救一脚踩碎尸傀头颅，黑雾彻底吞噬残魂。尸体瘫软下去，只剩半块骨牌从怀中滑出，上面刻着周家暗纹，中间一个“傀”字。
陈昭捡起骨牌，指尖传来一阵冰凉。他转头看向周婉，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路正在缓缓隐去，皮肤恢复如常，但脸色仍有些发白。
“你还好吗？”他问。
她抬眼，摇了摇头：“刚才……好像有什么在拉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在叫我。”
陈昭沉默片刻，将她拉到身边：“别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这地方的人，都在等我们犯错。”
范无救收起哭丧棒，立于侧后方，目光扫视长街。两侧摊贩依旧沉默叫卖，无人靠近，也无人抬头。仿佛刚才那一战从未发生。
钟馗在手机屏幕中冷冷开口：“那丫头体内的印记不是偶然。有人把她当容器养着，只是还没激活。现在被人动了手脚，才提前显形。”
“谁？”陈昭问。
“还能有谁？”钟馗冷笑，“姓周的，从来就不干净。”
陈昭握紧背包拉链，指节泛白。他想起玉牌上的“周氏私库”，想起孤儿院失踪的孩子，想起周鸿喂下的魂水。这一切都不是孤立的行动，而是一盘早就布好的棋。
而周婉，不知何时已被推上了棋盘。
“我们不能走。”周婉忽然说。
陈昭看向她。
她抬起头，眼神不再只是愤怒或害怕，而是多了某种决意：“如果这块碎片在我身上，那就说明我有用。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拍视频惹麻烦的人了。我可以帮你找到更多线索。”
陈昭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好。但我们得换方式查。”
他弯腰拾起那只青瓷瓶，正是周婉最初触碰的那件。瓶底刻着一行小字：“丙寅年，祭器，承愿者不得归。”
这不是商品，是祭品。
他将瓶子递给范无救：“查这条街所有摊位的来历，尤其是最近三个月新出现的。我要知道谁允许他们进来，谁给他们分配位置。”
范无救接过瓶子，身影渐渐淡去。
陈昭又看向手机屏幕：“钟馗，刚才那股妖魂气息，是不是和铜镜有关？”
钟馗没立刻回答，而是盯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她觉醒碎片？为什么是你捡到铜镜？这些事，从你踏入荒庙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算好了。”
风穿过长街，吹动一盏灯笼。火焰摇曳，映在周婉眼中。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掌心，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
陈昭将铜钱剑收回侧袋，低声说：“不管是谁在背后布局，我们现在只能往前走。”
周婉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沿着长街前行，背影没入灯火深处。摊贩们依旧低头忙碌，无人言语。只有角落一处香炉，缓缓升起一缕灰烟，扭曲成一只眼睛的形状，转瞬消散。
周婉忽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曾是摊主的位置，此刻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翻倒的木桌，桌腿上缠着半截褪色红绳，绳头打了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