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比沈聿想得更深。
沈筠频繁的“修傩面”，那些看似牵强实则处处透着关切的理由—送衣料、送花雕、送香囊、糊窗户、管炭盆…
他面对云寄月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态度——温和、松弛、宠溺！还有云寄月那冰山融化般的细微回应——顺从、信任、依赖…
这一切碎片，此刻在苏砚卿的脑海中飞速拼凑，形成了一幅震撼的图景！
他们…竟然真的在一起了！以一种如此反差的方式！
就在沈聿震惊过度，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脚后跟却不小心踢到了门边一个废弃的空花盆——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骤然炸响！
门内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死一般的寂静！
门外的沈聿和苏砚卿也僵住了，心跳如擂鼓！
“吱呀——”
木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沈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看向门外的两人：
“你们？…何事？”
他的身体微微侧着，似乎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门内的视线。
但苏砚卿和沈聿的视线，已经穿透了他身侧的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内的景象。
云寄月站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工作台旁。她依旧是那身靛蓝布衣，身形单薄。
但此刻，她那总是清冷无波的脸上，却清晰地浮现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那双幽深的眼眸里，不再是亘古不变的平静，而是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慌乱？！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门口的沈聿和苏砚卿，在与苏砚卿探究的目光相接的刹那，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聿的脑子彻底宕机，嘴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大哥…云姑娘…你们在…在…”他“在”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刚才门缝里窥见的温情一幕。
沈筠的脸色更沉了：“阿聿，注意你的措辞！”他上前一步想，身躯完全挡住了门内的云寄月，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苏砚卿迅速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还在懵圈的沈聿，脸上瞬间切换成无懈可击的端庄笑容：
“筠大哥，实在抱歉。我们本是想来亲自向云姑娘道谢，并商量订婚傩面的事宜。刚到门口，聿哥不小心碰倒了花盆，惊扰了二位，实在失礼。”
她的话给了沈筠一个台阶。沈筠的目光在苏砚卿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他侧身让开一点，语气依旧冷淡：“进来吧。”
苏砚卿拉着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状态的沈聿走进门。
屋内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工作台上散乱着工具和木料。苏砚卿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桌面——
在一个刻刀盒旁边，赫然放着一把保养得更好的刻刀！刀柄上还刻着一个极小的“筠”字！这显然就是刚才沈筠口中“我的旧物”！
而云寄月，已经退到了工作台最里面，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
但苏砚卿清晰地看到，她那小巧的耳廓，依旧红得如同滴血。
“云姑娘，”苏砚卿的声音放得格外温婉柔和，带着真诚的歉意，“方才实在唐突，吓着您了吧？聿哥莽撞，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云寄月这才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平静：“无妨。二少爷，苏小姐请坐。”她指了指墙角两张矮凳。
沈聿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苏砚卿按着坐下，眼神还是忍不住在沈筠和云寄月之间来回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
沈筠则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他周身的气场依旧冷硬，但苏砚卿却微妙地感觉到，那份冷硬之下藏着一丝不自在，他刚才下意识保护云寄月的动作，还有此刻刻意背对众人的姿态，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诡异又微妙。
苏砚卿主导着话题，详细说明了对订婚傩面的构想——
希望是一对寓意“永结同心、共御风霜”的傩面，材质要温润坚韧，纹饰要古朴大气又暗藏美好祝愿。她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来谈生意的。
云寄月也努力进入状态，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提出一些关于木材选择（“阴沉木或老梨木最佳”）、开光仪式（“需择吉日，引月华”）的专业建议。
而沈聿，全程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他听着大家讨论那些他不懂的傩面细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隔着门听到的只言片语：
“米酒调和桐油…花雕…窗纸破了…炭盆别靠太近…手伸出来…沾了木屑…别动…”
还有那声该死的、让他差点魂飞魄散的轻笑！
这真的是他那个仿佛天生缺了根情弦的大哥吗？！
沈筠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谈话，只是沉默地站在窗边，像一尊守护神，又像是一座冰山。但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打断。
终于，关于傩面的细节大致敲定。
苏砚卿起身告辞，再次为刚才的唐突道歉。云寄月将他们送到门口，脸上的红晕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沈筠依旧站在窗边，只冷冷地丢下一句：“慢走。”
沈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苏砚卿拉出了榆钱巷。直到走出巷口，沐浴在暮春温暖的阳光下，他才像溺水的人终于上岸般，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
“砚卿！你看到了吗？！听到了吗？！我哥！我哥他刚才居然对云姑娘那样说话！他还笑了！他还想摸云姑娘的手！”
沈聿激动地抓着苏砚卿的胳膊，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天啊！我大哥！沈筠！他…他居然和云姑娘？！他们什么时候？怎么可能的？！”
苏砚卿被他晃得头晕，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到了，也听到了。阿聿，你能不能稳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