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浸染着仙界丙区的边缘。这里的星辰似乎也格外吝啬光辉，只有寥寥几颗，隔着浓郁如实质的仙灵云气，投下些许暧昧不清的微光。李响的石屋，如同蛰伏在荒僻山崖上的一头沉默兽类，在沉寂中呼吸着清冷与孤寂。
屋内，李响并未入睡。仙躯虽因白日的劳作而泛着酸软，神魂却因现实的沉重与未来的迷茫，如同被置于文火上细细炙烤，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焦灼的锐痛。他闭着眼，神念却如同触角般，在“万象灵镜”那片狭小、灰暗的任务信息海中反复逡巡、捕捞。
那些贡献点稍高（超过1点）的任务，如同悬挂在悬崖上的珍果，诱人却遥不可及。“辅助炼制‘避尘丹’（需熟悉基础控火诀，成功率三成以上）”——他连最基础的仙火都未曾凝练；“修补丙区东南‘引风阵’三处节点破损（需阵法基础，能辨识基础风纹）”——下界的阵法知识在此地如同孩童涂鸦，法则层面截然不同；“采集‘雷击木’碎片五斤（需能抵御残余雷霆之力，建议真仙中期以上接取）”——那闪烁的电弧图标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每一个任务后面隐含的门槛，都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牢牢隔绝在外。飞升者的身份，在此刻非但不是荣耀，反而成了“根基浅薄”、“传承低劣”的代名词。
就在神念扫过列表末端，几乎要放弃之时，一条颜色灰暗、几乎被无数闪烁信息淹没的小任务，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映入他的感知：
【紧急处理：丙字库房西北角，清理‘噬灵苔藓’蔓延区域。面积约三尺见方。警告：此苔藓具备微弱灵性，能缓慢侵蚀低阶仙材木质结构与金石表层，并释放具有神经麻痹效果的孢子，对真仙初期仙躯有持续影响。建议使用纯阳属性仙元灼烧，或进行物理剥离并妥善封装。贡献点：0.5。时限：今夜子时前。发布者：库房执事（匿名）。】
0.5点！正好能凑足听讲所需的1点贡献点！物理剥离即可，无需特定仙术属性。缺点是显而易见的——地点在阴森的库房角落，环境定然不佳，那“神经麻痹孢子”更是个麻烦，任务发布者甚至匿名，透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李响的指尖在冰冷的木牌上微微停顿。脑海中闪过《仙役规条》中关于任务风险的模糊条款，闪过白日里施展甘霖术时的艰难，闪过身份木牌上那刺眼的“0.5”。
“没有挑剔的资格。”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指尖落下，接取了任务。
任务指引的光标在木牌上亮起，如同鬼火般指引着方向。丙字库房是这片区域存放低级仙材、废弃杂物的地方，规模颇大，形如一座匍匐的巨兽。夜深人静，只有几处用以警示和维持基本禁制的符文，在黑暗中如同疲倦的眼睛，闪烁着微弱而不祥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着各种低阶材料气息的味道。
循着光标来到西北角，这里更是昏暗。借着远处符文微弱的光，可以看到一片浓稠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绿色苔藓，如同某种活着的、布满粘液的毯子，覆盖了墙壁与地面交接的大片区域。它们甚至在微微蠕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机，并散发出一种阴湿冰冷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滞，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那是麻痹孢子的味道。
李响立刻运转微薄仙元，封闭周身毛孔，转为内呼吸。他并指如剑，体内那稀薄的、带着些许下界锋锐特性的仙元凝聚于指尖，虽无法外放形成无坚不摧的剑气，却足以让这两根手指在瞬间变得坚逾百炼精钢，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他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离这些滑腻、冰凉而富有令人不适的韧性的苔藓。过程枯燥且极其考验耐心。苔藓的根系如同无数细微的血管，深深扎入沉云石的缝隙之中，每一次剥离都需要精准的控制力，既要彻底清除，又不能过度破坏石壁（那可能引来额外的赔偿）。更麻烦的是，那麻痹效果似乎能无视仙元的初步隔绝，透过指尖皮肤隐隐传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试图钻入他的经络，让指尖逐渐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与迟钝感。
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驱动仙元在指尖流转，驱散这种负面效果，这进一步加剧了仙元的消耗。汗水，再次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侧脸滑落。在这寂静、阴暗的角落，只有他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苔藓被剥离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精神对抗与体力消耗中缓慢流逝。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他终于将这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苔藓彻底清理干净，连最深处的根须都未曾留下。将清理出的、仍在微微蠕动的苔藓团块，迅速装入任务指定的、内壁刻有简易净化符文的老旧皮袋中，袋口的绳索紧紧扎牢。
提交任务的瞬间，身份木牌传来震动：
【紧急任务完成。贡献点+0.5。当前贡献点：1.0。评语：处理彻底，未造成附加损伤。】
看着木牌上那终于从“0.5”跳动到“1.0”的数字，李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竟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这区区1点贡献点，在此刻，比他当年在玄黄界力压群雄、夺得一件先天灵宝时，带来的成就感更为真实和心酸。这是生存的筹码，是通往可能存在的、一线希望的微薄路费。
回到石屋，已是子时末，万籁俱寂。他依旧盘坐于那冰冷的蒲团上，却没有立刻尝试修炼，而是闭目凝神，将《仙役规条》中关于任务评定细节、贡献点兑换比率、各类禁忌以及资源回收条款等，在脑中如同梳理剑诀般反复推演、记忆，直到确认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细节都烂熟于心，才缓缓沉心入定，以最基础的、效率低下的仙界吐纳法，缓慢恢复着几乎见底的仙元与过度消耗的心神。
次日，辰时。
任务提示准时将他从深沉的调息中唤醒。依旧是云纹仙草的养护，依旧是甘霖术与清除蚀气蚁。有了昨日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心中存了从云矶子讲座中获取新知的期待，他今日施展甘霖术时，心态更为平和，仙元控制虽依旧艰涩，却少了几分焦躁，多了一丝沉静的去感悟和调整。覆盖范围似乎比昨日又扩大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清除蚀气蚁时，他也尝试着不再单纯依靠神识蛮干，而是开始留意仙草叶片的色泽与灵光流转的细微差别。
当他完成日常任务，评估依旧是“合格”，贡献点再次增加0.5点后，没有丝毫停留，甚至顾不上恢复仙元，便径直朝着丙区讲法堂的方向快步走去。那1点贡献点，如同怀揣着的烫手火炭，既带来希望，也带着生怕错失的紧迫。
讲法堂位于丙区相对中心的位置，是一座比寻常石屋稍大、同样由灰扑扑的沉云石砌成的方正建筑，门口流转着淡淡的禁制光华。此时，门外已稀稀落落聚集了约二十位仙役，大多和李响一样是真仙初期，面容稚嫩（以仙龄计）却带着被生活磨砺出的沧桑，少数几个气息稍强，但也有限，衣衫大多洗得发白。众人皆沉默寡言，如同等待判决的囚徒，偶有相识的，也只是用眼神交流，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沉闷。
李响的目光，很快被人群中一位老者吸引。他身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仙役服，却浆洗得十分干净，面容清癯，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并未浑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无数风雨冲刷后的平和与洞彻，此刻正微微垂眸，仿佛在观察着地面石板的纹路，又仿佛神游天外。他独自站在人群边缘，与周围那或焦虑、或麻木的氛围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感。
“那便是云矶子前辈？”李响心中暗忖，从周围人偶尔投向老者的、带着敬畏与期盼的目光中，确认了这一点。
巳时整，讲法堂石门在低沉的嗡鸣声中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略显昏暗的空间。众人精神一振，依次鱼贯而入，在门口一个古朴的玉盘上，郑重地刷过自己的身份木牌。看着木牌上数字从“1.0”跳回“0.5”，李响心头微微一紧，但随即变得更加坚定。
堂内布置极其简陋，只有几十个陈旧的蒲团随意摆放，前方有一个稍高的石台，除此之外，四壁空空，别无长物。
云矶子缓步走上石台，步履沉稳。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这二十余名前来听讲的、仙界最底层的修士，眼神中既无居高临下的怜悯，也无敷衍了事的不耐，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到无数过去自己影子的了然。
“诸位道友，”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幽谷清泉，清晰地流淌在每个人的心田，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与镇定力量，“今日老朽在此，所讲并非什么通天大道，也无缘法仙术可传。只是些打理云纹仙草数百年，用失败与时间换来的一些粗浅经验和取巧法门。若能对诸位日后履职有所助益，节省些许宝贵的仙元，多换取几块修炼灵石，在这条仙路上走得稍微顺畅些许，便是老朽今日之大幸。”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无的承诺，开门见山，务实到了极点，却也真诚到了极点。
他首先从云纹仙草最细微的生长习性讲起，它对乙木精气的需求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同生长阶段有着微妙的波动。他详细讲解了如何通过感知仙草自身散发出的微弱生命场，来调整甘霖术的仙元输出频率与震荡幅度，更高效地模拟出最适合其当下状态吸收的“灵雨”形态。他甚至当场演示了几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诀收放变化，虽然依旧是小甘霖诀的范畴，但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却显得圆融流畅，举重若轻，那凝聚出的雨丝仿佛都带着灵性，均匀而温润，与李响等人施展时那勉强而粗糙的光景判若云泥。
“仙元，非是越强猛越好，”云矶子一边演示，一边娓娓道来，声音中带着一种对“道”的质朴理解，“犹如凡人灌溉，水势过急，则水土流失，根茎暴露；水滴石穿，润物无声，方是滋养之本。我等施法，亦需契合其内在‘韵律’。强灌而入，看似卖力，实则十成力散其七八，事倍功半；若能寻得其韵律，五成力或可收八成效。此乃‘技’之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却亦是吾等在这仙界立足、求存之道。”
台下众人，包括李响，都听得如痴如醉，屏息凝神。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取巧”的技巧，恰恰是他们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仙役最急需的救命稻草！李响更是心中掀起波澜，云矶子对仙元控制的理念，与他所修剑道中追求的“以巧破力”、“入微知着”、“人剑合一”的境界隐隐相通，只是应用的层面和对象不同，这让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接着，云矶子又讲到蚀气蚁的防治。他不仅精准地指出了蚀气蚁最常隐匿的几个特定部位（如靠近根部的背光面、叶鞘内侧的缝隙），还分享了一种通过观察仙草叶尖色泽的微妙变化（从莹白到灰白）、以及周边灵气流动被细微扰动的迹象，来快速定位蚁群的方法。这远比李响之前依靠强大神识一寸寸蛮干扫描要高效、省力得多！
“此外，”云矶子语气稍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分享秘密的郑重，“每月上缴定额时，除常规仙草外，亦可选择上缴‘优质’仙草。评定标准，并非只看生长年限，更重在其内蕴乙木精气是否精纯充盈、叶片银纹是否清晰连贯、流转自然。一株经认定的‘优质’仙草，其价值可抵三株普通仙草之贡献。若诸位道友勤加钻研，能将各自田内仙草培育出三成左右的优质品，那么每月定额之压力，便可大为缓解，甚至略有盈余。”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难以抑制的、低低的惊呼和骚动！这可是《仙役规条》中未曾明言、或者说被刻意模糊处理的关键信息！许多仙役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贪婪的光芒，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扇透出光明的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李响也是心中剧震，血液流速都不由得快了几分。原来还有这等隐藏的规则！这云矶子，果然名不虚传，其数百年积累的经验，对于他们这些底层仙役而言，简直是无价之宝！这1点贡献点，花得何其值得！
然而，云矶子接下来那平静无波的话语，却如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将众人刚刚燃起的热情浇灭了大半：“然，培育优质仙草，非一日之功，更无捷径可走。需对乙木精气掌控达到如臂使指的精微程度，需日日勤于巡查，洞察其最细微的需求，需懂得适时补充特定地力，养护其根本，且……需些许运气，以及对抗病虫害、异常天象的应变之能。”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失败与坚持，眼中那丝深藏的无奈变得更加清晰，“老朽亦是耗费数十年光阴，历经无数次培育失败，损耗了不知多少资源，才勉强摸到些许门槛，得以维系。诸位道友还需量力而行，切莫因急于追求优质而荒废了日常养护，反致定额不保，那便是舍本逐末，悔之晚矣。”
现实的残酷与理想的骨感，再次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即便知道了方法，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极高的技巧和持续的、有风险的投入。对于大多数每天都在为完成最基本定额而绞尽脑汁、仙元捉襟见肘的众仙役而言，这看似光明的“优质”之路，依旧布满了荆棘，遥不可及。
讲座持续了约一个时辰。结束后，云矶子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留在石台上，耐心解答了几位仙役提出的、关于具体操作中遇到的疑难杂症。他的解答依旧务实而详尽，态度平和，并无丝毫身为“前辈”的不耐与倨傲。
李响静立一旁，等到其他人都问得差不多了，才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上前，对着云矶子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晚辈李响，新晋飞升，今日得闻前辈教诲，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在此谢过前辈。”
云矶子抬眼，目光落在李响身上，在他那尚带着下界锐气、却又因现实打磨而学会内敛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和缓之色：“能有所悟，便不负你耗费的贡献点。观你气息，飞升时日尚浅，根基打磨得倒还算扎实，只是这仙元运转之间，滞涩之感明显，可是所修功法与仙界灵机道韵不甚相合？”
李响心中凛然，对方眼光之毒辣，远超想象，他坦然承认，脸上带着苦涩：“前辈明鉴。晚辈所修乃下界功法，虽在故土堪称顶尖，但于此仙界定然是落了下乘，如今修炼，确是倍感艰难，如陷泥沼。”
“此乃常事，十之八九的飞升者，皆面临此困。”云矶子语气平和，并无意外，“要么，耗费漫长时间、海量资源，慢慢转换功法，契合此界大道，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要么，需得大机缘，获得真正契合仙界的传承。然……”他话音微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讲法堂的石壁，望向了那渺远而不可知的天际，声音带着一丝悠远与难以言喻的深意，“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纵是微末之躯，困于浅滩，亦未必没有那一线挣脱之机，腾飞之望。端看个人之造化，心性之坚韧，以及……在关键时刻，能否做出正确的 抉择。”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修行岁月沉淀下的随口感叹。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对李响微微颔首，转身，步履从容地飘然离去，那洗得发白的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中，竟似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气度。
李响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心中反复咀嚼着云矶子最后那几句看似平常，却重若千钧的话语。“一线生机”、“抉择”……这位看似认命、安于现状的老前辈，其内心深处，似乎从未真正熄灭过那点对命运的不甘之火，只是将其深藏，以另一种方式默默抗争。
带着满满的收获、更深的思量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苗，李响回到了丙七五三号石屋。他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运用云矶子所授的技巧。调整甘霖术的仙元输出，努力去感知那所谓的“韵律”，果然感觉仙元运转比之前顺畅了一丝，虽然依旧晦涩，但覆盖范围确实有所扩大，雨丝中也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灵性。按照观察叶尖色泽与灵气流动的方法搜寻蚀气蚁，也果然更快地找到了两只隐匿极深、几乎与根茎完全融为一体的家伙。
这微小的、却实实在在的进步，如同在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缕清泉，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名为“振奋”的情绪。这是知识带来的力量，是努力方向正确后看到的切实改变！这让他相信，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至少完成日常定额会变得轻松一些，能节省出更多时间和仙元。
然而，当他再次盘坐于蒲团上，怀着一丝期待运转《九转玄元功》时，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艰涩感依旧如附骨之疽，缠绕不去。技巧可以优化任务过程，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他修炼根基与仙界大道不匹配的核心矛盾。没有足够的实力提升，在这危机四伏、强者为尊的仙界，终究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因为一次意外的任务、一次势力的倾轧，甚至仅仅是一次运气不佳，而彻底沉沦，万劫不复。
云矶子前辈凭借其灵植技艺，摸索了数十年，才勉强在这丙区站稳脚跟，拥有了些许话语权和相对稳定的资源。自己呢？能有几个数十年去耗？那看似存在的“一线生机”究竟在何处？那需要做出的“抉择”又是什么？
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再次缓缓笼罩下来。清冷的星月光辉，一如既往地洒落，却无法驱散石屋内那愈发沉重的孤寂与对前路的迷茫。
李响没有点亮任何照明（他也无物可点），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如同化作了另一块沉云石。他望着窗外那永恒璀璨、却又冰冷遥远、仿佛亘古不变的仙宫星河，眼神空洞，又仿佛在燃烧着无形的火焰。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云矶子那平和却暗藏波澜的眼神，浮现出万象灵镜中那些或抱怨、或挣扎、或已然麻木的仙役面孔，浮现出自己施展甘霖术时那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一成效率提升，更浮现出清理噬灵苔藓时那令人心悸的麻痹感，以及身份木牌上那依旧刺眼的“0.5”……
技巧，知识，规则……这些或许能改善生存的境况，让他在这底层活得稍微“轻松”一点，却难以带来真正的、颠覆性的突破，无法让他挣脱这无形的牢笼，去触碰那真正的长生与逍遥。
他需要变数！需要一种能打破这坚冰僵局的、狂暴的、甚至是……危险的力量！一种能够将所谓“规则”和“常理”都踩在脚下的可能性！
就在这极致的静默中，在这对现状的深沉不满与对“生机”的渴望达到顶点，几乎要破胸而出之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意识的深处！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霹雳，又仿佛时空本身的崩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他的真灵，被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凌驾于他理解范畴之上的绝对伟力攫住，猛地从他的仙躯之中强行抽离！
石屋、蒲团、窗外冰冷的星光、体内滞涩的仙元……所有的一切感知，在万分之一刹那间，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模糊、远去，最终归于彻底的、绝对的虚无！
他的意识，坠入了一片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的、无尽的黑暗与空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