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前的风带着余寒，往人衣领里钻。
夏以沫肩背微微缩着，脸颊冻得泛起浅红。
她刚从昏迷中醒了半日，脸色本就苍白。
此刻被风一吹，唇色更淡得近乎透明，身子忍不住一阵轻颤。
海英在她身侧急得直搓手。
手炉里的炭火都快燃尽了，也没敢离半步。
见自家公主又打了个哆嗦，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殿下！这天儿太冷了，您刚醒身子虚，要不然咱们先回去等？
靖王爷那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哪能让您在这儿受冻！”
夏以沫抬手按住她的手腕，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海英，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我得在这儿等。”
她垂了垂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
“哥哥坠崖的事，我必须从靖王嘴里问出真相，哪怕多等一会儿。”
海英见劝不动她，气得往石阶上跺了跺脚，压低声音抱怨：
“这个靖王也太过分了！
明知您是公主，还让您在风里晾这么久，便是陛下也舍不得让您受这份罪！
他倒好，架子比天还大！”
夏以沫的神思还有些恍惚，没听清海英后半句的嘀咕，只拢了拢衣襟轻声问：
“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快天黑了！”
海英没好气地应着，指了指天边。
晚霞早褪成了灰蓝，看着更冷了。
她越想越气，又补了句：
“咱们从午时等到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上，这靖王简直……”
话没说完，就见远处廊下走来道玄色身影。
秦彻刚从黎深的别院出来，远远望见长明殿前立着的两道身影，眉梢先挑了挑。
他本以为这娇气的小公主耐不住寒，早回殿暖着了，没成想竟真等了这么久。
他快步走近，海英那句抱怨正好飘进耳朵里。
秦彻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石阶上的夏以沫。
唇角勾起抹不屑的弧度，语气里的嘲讽像冰碴子：
“哦？这点委屈就受不了了？
还真是养在温室里的公主，风一吹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屈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夏以沫苍白的脸，语气更尖了些：
“但愿你那几位皇兄日后即位，还能把你护得这么好。
让你一辈子做个不知人间冷暖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可眼下，怕是难了。”
夏以沫指尖掐进掌心，刺骨的疼让她混沌的神思清明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胸腔里的憋闷泄了些。
秦彻话里的嘲讽像针，扎得人难受。
可她知道，他的话是事实。
秦彻站在灯影里，墨色衣袍被晚风拂起个浅弧。
他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着，声音沉得像浸了墨：
“过来。”
夏以沫站在原地没动。
秦彻见她僵着，眉梢轻挑。
语气里添了点似笑非笑的纵容，又带点不容置疑的压迫：
“怎么？都开口叫皇叔了，还怕皇叔真能害你？”
这话像块砝码，压垮了夏以沫最后一点犹豫。
她深吸口气，垂着眼慢慢挪过去。
刚走到他跟前，手腕就被人攥住。
下一秒，秦彻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他宽大的手掌贴着她微凉的锁骨往上滑，指腹碾过细腻的肌肤。
最后停在她脆弱的脖颈处，轻轻扼住。
力道不重，却足够让她呼吸一滞。
秦彻垂眸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神情依旧散漫，语气却带了点冷硬的教训：
“皇叔再教你一件事，这宫里宫外，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便是我，也不行。”
夏以沫本能地想挣扎，可他手掌微微用力，让她动弹不得。
就在她心跳快到嗓子眼时，秦彻却忽然松了手。
转而将搭在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解下来，裹住了她。
披风很厚，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体温，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甚至俯身，指尖仔细将她的衣领掖好。
连颈侧漏风的缝隙都堵得严实，动作间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细致。
“天晚了，回去吧。”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后退半步，又恢复了那副疏离倨傲的模样。
夏以沫裹着温暖的披风，愣了愣，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急忙上前一步追问：
“你还没告诉我！哥哥坠崖的凶手是谁！？”
秦彻转身要走的脚步顿了顿，衣摆停在灯影里。
他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宫道上的残雪：
“万圣阁。”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点提点，又藏着点考验：
“至于你想知道，是谁在万圣阁买凶……
还是等你手上，有了能跟我谈判的筹码之后，再来问吧。”
宫道尽头的黑暗刚吞了秦彻半道身影。
身后忽然炸开海英的惊呼：
“殿下！！！”
秦彻脚步猛地顿住，几乎是本能地回身。
昏黄宫灯的光里，只见夏以沫身子一软，直直往青砖上倒去。
他足尖点地，运功掠回的瞬间，长臂已经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秦彻低头，指腹先触上她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缩，随即又移到她的脖颈。
指腹贴着纤细的脉搏轻轻按揉，感受着那微弱却还算平稳的跳动。
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柔和了些。
“刚醒就折腾，情绪起伏又受了寒，倒真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他低声喃了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斥责。
动作却小心地将夏以沫打横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薛明、薛影。”
秦彻扬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道黑影瞬间从宫灯照不到的廊柱后掠出。
黑衣覆面，正是先前在别院外拦住夏以沫的暗卫。
两人单膝跪地，垂首听令，动作整齐得没有半分拖沓。
“薛明，”秦彻垂眸看着怀里昏迷的夏以沫，语速沉稳，“把她的婢女送回公主府。”
“是。”
薛明应声起身，目光扫向一旁慌得手足无措的海英，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彻又看向另一人：
“薛影，立刻回靖王府，让葛太医备好驱寒退热的汤药。”
“属下遵令。”
薛影话音未落，身影已掠出数丈。
很快消失在宫道的黑暗里，只留下一点衣袂破空的轻响。
秦彻低头调整了下抱夏以沫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转身朝着王府马车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