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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将林思雨的每一寸皮肤都刺得生疼。那个从井底传来的声音，如同最后通牒，将一把名为“道义”的枷锁，沉甸甸地拷在了苏九的身上。
选择，似乎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签下那份卖身契，成为下一个被诅咒束缚的傀儡。
另一个，是转身离去，任由这片土地化为焦土，让无数生灵为自己的“明哲保身”陪葬，背负一生都无法洗刷的业障。
林思雨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大师……你……你快走……别管我了……这都是我的命……”
她宁愿自己被抽魂夺魄，也不想连累一个无辜的人，更不想看到这片养育了祖辈的土地，因为自己而彻底毁灭。
然而，苏九的回应，却让这凝重的气氛瞬间崩塌。
“噗嗤。”
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的，毫不掩饰的爆笑。
“哈哈哈哈……不行了，让我先笑一会儿……多少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诈骗话术。”
苏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那口黑气缭绕的枯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说井里这位朋友，你是不是在底下待太久，跟社会脱节了？还搞‘二选一’这种老掉牙的威胁？你当这是在超市搞捆绑促销吗？”
井中的声音沉默了，似乎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
林思雨也懵了，呆呆地看着苏九，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苏九终于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玩味而戏谑。他踱着步子，像个老师在给学生上课。
“我们来盘盘你的逻辑啊。”他伸出一根手指，“你说，我要是不同意，你就要把这方圆百里变成鬼蜮。听起来很吓人，对吧？但问题是，你要是真有这本事，还需要辛辛苦苦跟一个穷小子林富贵签什么‘富贵契’吗？你直接把整个白马乡的气运全抽干不就完事了？还用得着放长线钓大鱼，养肥了再杀？”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你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契约’和这片‘养尸地’。你通过契约，吸食签约者的气运和魂魄；你通过这‘万蛇归洞’的风水格局，聚集阴气，滋养自身。说白了，你就是个寄生虫，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生灵，就是你的宿主。你会杀了你的宿主吗？不会，因为宿主死了，你也活不长。你所谓的‘毁灭’，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想骗我签下这份新的、价值更高的‘投资合同’罢了。”
苏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井中“债主”那看似强大的外壳，将其虚弱的内核，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你……”
井中那个古老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气急败坏的波动。它所有的威严和神秘感，在苏九这番流氓般的逻辑分析下，荡然无存。
“我什么我？”苏九撇了撇嘴，走到井边，低头朝里面喊道，“别躲在下面装神弄鬼了，有什么事，出来当面谈。你们这些搞金融的，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坦诚’。你连面都不敢露，我怎么相信你的‘公司’有实力？”
“你！找！死！”
被彻底戳穿的恼羞成怒，化作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轰隆隆——！”
整座林家老宅，乃至整个白马乡的地面，都开始剧烈地颤抖。那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蛮横的撕裂！
院子中央，那口枯井的井壁，那些青石砖块，并非向下坍塌，而是“咔咔”作响，如同机关般向着地底深处收缩、退去。
井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
整个林家老宅的院子，连同堂屋的地基，都在这股力量下被吞噬、瓦解。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出现在了原地。
深坑的底部，并非泥土。
而是一座庞大、诡异、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祭坛！
那祭坛通体漆黑，不知是用何种石材建成，表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细看之下，竟是一张张痛苦扭曲、无声哀嚎的人脸。这些人脸栩栩如生，仿佛有无数真实的灵魂被封印在其中，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构成了一幅令人作呕的浮雕。
祭坛分为三层，每一层都像一个巨大的磨盘，缓缓地反向转动着。在祭坛的最顶端，有一个凹槽，那悬浮在半空的黑色卷轴“富贵契”，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道流光，不偏不倚地嵌入了凹槽之中。
“嗡——！”
随着契约归位，整座祭坛仿佛被激活了。
祭坛表面，那成千上万张人脸浮雕，齐齐睁开了眼睛！它们的眼眶里流淌出黑色的血泪，嘴巴大张，发出了一阵足以撕裂灵魂的，无声的咆哮。
一股比之前强大百倍的吸力，从祭坛中心猛然爆发！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苏九。
而是站在苏九身后，那个气运与林家血脉相连的，最后的祭品——林思雨！
“啊！”
林思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要被硬生生从天灵盖里扯出去。一道道淡金色的光华，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溢出，如同一条条溪流，汇入下方的祭坛之中。
那是她的命格，她的气运，她这一生所有的福报！
她的头发在迅速失去光泽，皮肤也开始变得干枯，眼中焕发的神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啧，谈崩了就直接抢，一点商业道德都不讲。”
苏九摇了摇头，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终于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张开道场。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座祭坛的力量，与这片“万蛇归洞”的绝煞之地，已经融为了一体。它就像一个巨大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抽取着整片土地的阴煞之气。在这里跟它硬碰硬，无异于一个人对抗一片天地。
“青禾，护住她。”苏九沉声吩咐。
青禾没有多言，身影一闪，出现在林思雨身前，素手结印，一道冰蓝色的屏障瞬间张开，如同一只倒扣的玉碗，将林思雨笼罩其中。那股强大的吸力撞在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暂时被隔绝在外。
而苏九，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九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他竟然要在这绝煞之地的核心，在这邪恶祭坛的面前……起卦！
“以天为盘，以地为局，乾坤为锁，阴阳为钥！”
苏九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快得出现了残影，那九枚铜钱在他的指尖翻飞、跳跃，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你在做什么？在我的领域里，任何玄门术法，都将被压制！”祭坛中，那古老的声音发出不屑的嘲笑。
“压制？”苏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不是在算，我是在……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将手中的九枚铜钱向着九个不同的方位，悍然掷出！
“嗖！嗖！嗖！”
九枚铜钱化作九道流光，破空而去，精准地钉入了祭坛周围九个看似随意的方位。
“阵起！”
苏九双脚猛地一跺地，双手结成一个玄奥的法印。
“轰！”
以那九枚铜钱为基点，一道道金色的阵纹在地面上疯狂蔓延，彼此勾连，瞬间形成了一个覆盖范围比祭坛更加庞大的……风水大阵！
但这阵法，并非是为了镇压或净化。
“你不是喜欢吸吗？”苏九抬头，眼中精光爆射，“这‘万蛇归洞’局，是天地生成的绝煞之地，你借它的势，吸纳阴煞。但你忘了，有借必有还，天地法则，概莫能外！”
“九星逆转，地气倒悬！我今天就替这方天地，向你讨一次债！”
“给我……吐出来！”
随着苏九最后一声暴喝，他布下的风水大阵，金光大盛！
整个“万蛇归洞”的风水格局，被这股力量强行逆转了！原本如百川归海般涌向祭坛的阴煞之气，在这一刻，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堤坝，然后以更加狂暴、更加猛烈的姿态，轰然倒卷而回！
不再是吸，而是灌！
如果说祭坛之前是在悠闲地喝水，那么现在，就是有人拿着最高压的消防水枪，对着它的嘴，疯狂地倒灌！
“不——！”
祭坛中的声音，第一次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它能吸纳阴气，但那是在它掌控节奏的前提下。此刻这种狂暴的天地之气倒灌，对它而言，无异于致命的毒药！
祭坛表面，那些雕刻的人脸，在倒灌的地气冲击下，开始扭曲、碎裂。整个祭坛剧烈地晃动起来，黑色的石块上，出现了一道道清晰的裂痕。
然而，就在苏九以为胜券在握的瞬间，那座濒临崩溃的祭坛之上，异变陡生。
祭坛顶端，那本作为阵眼的“富贵契”，突然无火自燃，化作一团黑色的火焰。
火焰之中，一个模糊、扭曲，比黑夜更加深邃的人影，缓缓地站了起来。
它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只是一团由最纯粹的贪欲和诅咒凝聚而成的影子。但当它“看”向苏九时，苏九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
那是一种……超越了这方天地法则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凝视。
ps：这个从契约中诞生的真身，会是传说中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