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有些发黄边缘还带着岭南特有的湿气。顾云峥指尖摩挲着那个熟悉的落款神色有些恍惚。是顾云浩那个曾经自命清高、最后却也是顾家唯一活得像个人样的二哥。
“他在信里说什么？”
楚玄辰见她神色不对放下手中的朱笔轻声问道“岭南那边出乱子了？”
“不是公事。”顾云峥摇了摇头将信纸递了过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是私事。他在信里说，前些日子收到了北境驿站转来的加急文书，是大哥……顾云帆的消息。”
楚玄辰接过信快速扫了几眼，眉头微微皱起。
自从三年前安宁那丫头跑到北境“抢亲”之后虽然偶有书信往来但大多是安宁报平安的只言片语全是些鸡飞狗跳的日常。像这样由顾云浩辗转传来的消息还是头一遭。
“这上面说顾云帆快不行了？”
“嗯。”顾云峥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空洞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那个遥远的苦寒之地，“说是旧伤复发加上常年劳作积劳成疾身子骨早就掏空了。这个冬天格外冷他大概是……熬不过去了。”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炉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声响却暖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对于顾家顾云峥早已没了恨但也谈不上爱。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窃取她军功的“好大哥”如今在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要去看看吗？”楚玄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若是你想去朕陪你微服私访几日便可到达。”
“不必了。”顾云峥果断地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相见不如不见。现在的他是流放的罪人我是大夏的皇后，见面除了徒增尴尬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安宁在那里。”
提到安宁顾云峥的眼神柔和了一些。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真的在北境坚持了三年陪着一个废人吃糠咽菜。这份情义顾云帆这辈子算是还不清了。
“云浩在信里说顾云帆临终前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整日里念叨着过去的事情。”顾云峥指了指信纸的末尾“但他清醒的时候托安宁写了一封信让云浩转交给我。”
“信呢？”
“在这儿。”
顾云峥从信封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纸张很粗糙是北境最廉价的草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无力感甚至还能看到几处晕开的墨迹像是写字的人手抖得厉害。
楚玄辰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他是真的悔悟了。”
“悔悟？”
顾云峥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家人骨子里的自私和虚伪难道是一场流放就能洗干净的？”
她虽然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缓缓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没有长篇大论的忏悔也没有声泪俱下的求饶只有寥寥数语。但就是这几行字让顾云峥原本平静的面容，泛起了一丝波澜。
“写的什么？”楚玄辰凑过来视线落在纸条上。
只见上面写着：
*“半生荒唐皆是虚妄。我不求原谅，只求心安。妹北境的风雪很大像极了你当年离家时的那晚。我替你守了三年的边关虽然只是个搬石头的苦役但每当看到狼烟升起我竟觉得……这比在京城做世子时更像个男人。”*
而在信的最后还有一行极其潦草的小字似乎是拼尽全力才写上去的：
*“若有来生我不做你大哥换我做那个被抛弃的人可好？”*
顾云峥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没想到顾云帆在生命的尽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抱怨没有不甘，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那个曾经只会躲在父母背后、窃取她荣耀的懦夫终于在风雪中学会了直立行走。
“看来安宁真的把他调教得不错。”楚玄辰揽住她的肩膀轻声感叹“这三年他虽然身在炼狱心却或许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顾云峥沉默良久，将纸条缓缓折起。
“是啊干净了。”她闭上眼仿佛在与过去做最后的告别“可惜太晚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更没有来生。”
她站起身走到火盆边将那张承载着顾云帆最后一点尊严的纸条丢进了火舌之中。
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烧了？”楚玄辰有些意外。
“留着也没用。”顾云峥拍了拍手，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从容“人死如灯灭，恩怨两消。他既然想走得心安那我就成全他不记恨也不原谅。就当……从未有过这个哥哥吧。”
楚玄辰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他知道这看似无情的举动背后是她彻底放下了过去的执念。
“那云浩那边，怎么回？”
“照实回。”顾云峥转身目光清亮，“告诉他信我收到了阅后即焚。让他安心做他的县令若是有政绩朝廷自然不会亏待。”
“至于顾云帆……”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北方的天空。
“传旨给北境守将准许安宁扶灵回京葬入顾家祖坟。但这是看在安宁的面子上与他顾云帆无关。”
“好朕这就去拟旨。”
楚玄辰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唤人却被顾云峥拉住了衣袖。
“等等还有件事。”顾云峥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刚才光顾着看信忘了跟你说正事。”
“什么正事？”
“刚才太医来请平安脉顺便给两个小家伙也看了看。”顾云峥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太医说咱们的太子殿下最近似乎有点‘虚火上升’。”
“虚火上升？”楚玄辰一愣“那小子壮得跟头牛似的能有什么虚火？”
“可能是因为”顾云峥指了指御书房外那棵被撸秃了皮的老槐树“他听说顾云帆在北境练成了‘铁头功’，非要效仿这几天正拿脑袋撞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