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跟在后面，看着宁安小心翼翼背着林溪的背影，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
手里提着的药袋都被攥得变了形。
“你们走快点啊。”唐棠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闷，“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宁安背着林溪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唐棠。
她明明答应了唐棠，今天一整天只陪着她。可眼下，却因为林溪的伤势，不得不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快了。”宁安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脚步也下意识加快了些。
背上的林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动了动，声音压得更低了：“安姐姐，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也不是伤到腿了，自己能走的。”
宁安没应声，只是脚步更稳了些。
后背传来的呼吸很轻，带着点微颤的热气，洒在颈窝里，让她心里那点因唐棠而起的歉疚又深了几分。
“别动，马上就到了。”她侧过头，声音放得极柔，“听话。”
林溪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搭在宁安肩上的手臂轻轻收紧。
她把脸埋在宁安的颈窝处，粉色的发丝蹭着宁安的侧脸，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声音闷闷的：“谢谢安姐姐。”
出租车在门口停下时，唐棠率先推门下车，绕到后座帮忙拉开车门。
宁安小心地扶着林溪下来，刚站稳，就见唐棠拎着药袋径直往房里走。
“我先去开门。”唐棠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没回头。
宁安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的林溪，轻轻叹了口气：“我扶你上去吧。”
林溪点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攥住宁安的衣袖。她的指尖很凉，带着点汗湿的黏意。
推开家门，唐棠把药袋往玄关柜上一放，转身就往客厅走，急促的脚步中带点气鼓鼓的意味。
宁安扶着林溪换好鞋，抬头就看见唐棠窝在沙发角落，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着，显然正闹别扭呢。
她心里叹了口气，先扶林溪到客房坐下，轻声说：“你先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林溪乖巧地点点头，目光追着宁安的背影到了客厅门口，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蜷缩起来。
宁安走到沙发旁，在唐棠身边坐下。
沙发陷下去一小块，唐棠的身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开距离。
宁安看着唐棠紧绷的脊背，像只把自己团成球的刺猬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唐棠的胳膊。
“别不高兴了，好不好呀？”
唐棠的肩膀抖了一下，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有点含混：“才没有。”
宁安的指尖顺着唐棠的胳膊滑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宁安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里那点歉疚像温水似的漫上来，带着点无措，还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她犹豫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唐棠耳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刻意的温糯：“棠棠，别生我气了嘛……”
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唐棠的身子瞬间僵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她猛地转过头，湛蓝的眼瞳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唐棠没有听过宁安这样说话。她总是温和的、沉静的，就算是安抚人，也带着种从容的笃定，从不会用这样带着点依赖的、软软的语气。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宁安脸上，她的睫毛很长，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嘴角还微微抿着，像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唐棠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方才憋了满肚子的委屈和别扭，像是被这声软乎乎的“棠棠”戳破了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硬气的话，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只能呆呆地看着宁安，眼底的恼意慢慢褪成了茫然，又悄悄爬上点羞赧。
宁安见她没反驳，胆子又大了点。
她轻轻晃了晃唐棠的手，动作带着点笨拙的试探，声音更低了些，像怕被别人听见似的：“等她好了，我随你处置，好不好嘛？”
唐棠的耳朵尖“腾”地一下红透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彩。
宁安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软乎乎地裹住她的听觉，连带着指尖相触的地方都泛起一阵温热的麻意。
她猛地抽回手，指尖在衣角上飞快地蹭了蹭，像是要擦掉那点让人心慌的触感。
“谁、谁要处置你了……”声音有点发飘，尾音还带着点没压住的颤，“我又不是刽子手。”
宁安看着唐棠红透的耳根和慌乱的眼神，嘴角忍不住悄悄弯了弯。
果然还是跟记忆里的一样可爱呀。
唐棠的脸颊也跟着泛起薄红，她飞快地别过头，“看……看什么！还不去照顾那个林溪……”
宁安看着唐棠故作镇定却红透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再逗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往客房走。
宁安推开客房门时，林溪正趴在床上，侧脸贴着枕头，粉色的发丝散落在枕巾上，露出的后颈线条纤细。
她似乎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后背的衣服被轻轻撩起一角，露出贴着纱布的伤口，纱布边缘还隐约能看到些淡红的印记。
听到脚步声，林溪才缓缓转过头，看到是宁安，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安姐姐。”
“感觉怎么样？后背还疼吗？”宁安走过去，在床边站定，目光落在她后背上的纱布上。
林溪轻轻摇了摇头：“还好，没有那么疼了。”
宁安的目光在林溪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空气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那些盘桓在心头的疑问，终于还是浮了上来。
“林溪，”她的声音很轻，“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里？”
林溪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她低下头，指尖轻轻绞着枕巾的边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我是看到安姐姐你追着猫跑进去的。”
宁安的柳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你怎么会看到我？”
“我……我刚好路过。”林溪的声音更轻了，带着点怯生生的意味，“我去画室取画具，走那条近路回家，就看到你跟着猫拐进巷子了。”
她抬起头，眼里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怕宁安不信，又慌忙补充道：“那条巷子那么黑，我有点担心……就、就悄悄跟进去了。本来想叫住你的，结果刚走到巷口，就看到那个男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像是回忆起了昨晚的恐惧，手指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我当时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就想着不能让他伤到你……所以才、才冲上去了……”
这番话听起来天衣无缝，时间、地点、动机都合情合理，甚至连她语气里的慌乱和后怕，都像是真的被吓坏了的样子。
宁安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似乎还残留着惊惧的眼睛，指尖慢慢松开。
确实，那条巷子离林溪的画室不远，走那条路回家也说得通。
以她平时怯懦的性子，会因为担心而悄悄跟进去，最后在情急之下爆发出勇气，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宁安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林溪攥紧枕巾的手上。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腕都在微微发颤。
“对不起，”宁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因为我的疏忽大意，让你卷进这种事里，还受了伤。”
林溪猛地抬头，眼里的水汽更浓了，像要滴下来似的：“安姐姐你别这么说……我没有怪你。”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能帮到你，我……我很高兴的。”
林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宁安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明明受了重伤，却还在笨拙地安慰自己，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愧疚，又悄悄冒了上来。
“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先住我家吧。”
林溪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声音里带着点慌乱：“这、这样不好吧……太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的。”宁安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你的伤在后背，自己上药不方便，留在这里我也能帮着照看。等你好利索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林溪的指尖在枕巾上轻轻一顿，抬起头时，眼里的水汽已经散去，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感激，像蒙了层柔光：“真的……可以吗？”
“嗯。”宁安点头，“先把伤养好是最重要的。”
林溪低下头，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她攥着枕巾的手慢慢松开，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那……就麻烦安姐姐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林溪粉色的发丝上，泛着点细碎的金光。她趴在枕头上，侧脸柔和，看起来温顺又无害，完全不像藏着复杂心思的样子。
宁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疑虑，终于被愧疚和感激压了下去。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