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引子:鹰乃祭鸟,天地始肃。当浩劫的余温尚未散尽,新的序章已在焦土中悄然萌蘖。
处暑节气,暑气渐退,凉意初生。然而四时书屋内的氛围,却比以往任何一个秋天都要凝重。槐荫里那片被银色“罗盘”虚影笼罩、时空彻底冻结的区域,如同一块巨大的、无法忽视的伤疤,烙印在城市的心脏地带,也烙印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星海观测站的介入,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毁灭危机,却也留下了一连串更令人不安的疑问与警示。
协会总部连续召开了数日最高级别的闭门会议。争论的焦点并非如何“感谢”观测站的“援手”,而是如何应对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随时可以干涉本界事务的“监管”。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协会高层中弥漫——他们引以为傲的时序体系,在观测站展现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孱弱。
“我们就像实验室里被观察的小白鼠,”一位资深理事在会议上苦涩地比喻,“而实验室的管理员,刚刚向我们展示了祂可以随时按下暂停键。”
守拙老人显得苍老了许多,他敲了敲桌面,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恐惧与抱怨无济于事。既然事实已然如此,我们要做的,是尽快适应新的‘游戏规则’,并在这规则下,为我们的文明争取最大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新的方针被确定下来:对外,保持与四时书屋的深度合作,将其视为应对未知威胁、连接星海信息的“前哨站”;对内,加速改革,摒弃门户之见,整合所有力量,研究与模仿观测站的技术与力量形式,哪怕只是皮毛。同时,对槐荫里冻结区进行最高级别的物理与能量隔离,并成立专门的研究小组,尝试理解“时空冻结”的原理,寻找可能的、自主的解决方案。
四时书屋这边,则呈现出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
苏砚经过几日的调息,损耗的心神已然恢复。他与那初具雏形的“不坠之锚”漩涡联系更加紧密。这漩涡在经历了“归墟”冲击与星海冻结事件后,似乎吸纳了一丝来自两方的独特“印记”,变得更加凝练、深邃。它静静悬浮在庭院上空,不再仅仅是心念的汇聚,更像是一个微型的、不断自我演化的“规则模型”,缓慢地吸收、解析着来自网络、地脉乃至星空的复杂信息。
小满的感知能力在这次事件后也有了显着提升。她能更清晰地分辨出来自星海的不同“视线”——除了之前已知的“记录派”和“肃正派”,似乎还有一些更加中立、或者抱有其他目的的微弱注视。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道执行了“时空冻结”的、冰冷的“秩序”之力,其源头似乎并非“记录派”,而是观测站内部另一个更加超然、专注于“维持运转”的独立单元。
“它们内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小满将自己的发现告知苏砚和青霖。
青霖老者大多数时间依旧在书屋静修,偶尔会远眺槐荫里方向,目光深邃。他对观测站的力量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震惊,更多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提醒苏砚:“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星海冻结了危机,却也暂时封住了‘归墟之眼’可能带来的、关于时间本源的某些秘密。而且,此举无疑将你们的‘价值’,在观测站内部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今后的‘观察’,恐怕会更加细致入微。”
苏砚默然点头。他明白,暂时的安全背后,是更深的漩涡。他们需要利用这段宝贵的和平时期,尽快提升自身。
这一日,处暑,傍晚。
苏砚正在引导几位新加入网络的感应者进行“时序锚点”的修炼,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书屋门外。
一位不速之客,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着样式奇特的银灰色长袍,材质非布非革,流转着微弱的数据流光。面容年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仿佛看透了无尽星海的淡漠。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星璇在缓缓转动。
他并未散发任何能量波动,却给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异物感”。
“请问,苏砚先生在吗?”来人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毫无起伏的韵律,仿佛电子合成音。
书屋内的众人都警惕起来。白露的手按上了剑柄,几位年轻感应者也下意识地靠拢。
苏砚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走上前:“我就是。阁下是?”
银袍青年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你可以叫我‘星璇’。我来自‘千眸观测站·第七扇区·记录归档单元’。”
观测站的人?!直接找上门了?!
庭院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星璇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毫无所觉,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庭院,在那“不坠之锚”的漩涡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数据记录”般的光芒,随即看向苏砚:
“我奉命前来,就‘GAIA-7样本区近期异常事件’,尤其是‘归墟之眼(碎片)’激活及后续处理情况,进行补充记录与信息核实。同时,依据‘观察保护区互助条款(非强制)’,向贵方传递部分可公开的、关于‘归墟’现象的基础研究资料。”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由光芒构成的、结构复杂的多面体晶体。
“此为‘信息晶核’,内含约定资料。请以精神力量接触读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枚晶体上,又看向苏砚。
是福是祸?是真诚的援助,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观察实验?
苏砚看着星璇那毫无情感波动的双眼,又感受了一下怀中《时序手札》并未传来警示,沉吟片刻,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枚光核。
处暑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星海来客的突然造访,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是新的机遇,还是更深陷阱的开端?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枚冰冷的光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