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引子:腐草为萤,土润溽暑,大雨时行。至阳之气鼎沸如炉,正是淬炼心念锋芒之机。
大暑节气,如期而至。
天地间仿佛化作一座巨大的熔炉,炽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灼烤着万物,连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弥漫着草木被蒸腾出的、带着土腥气的溽热。这是一年中阳气最盛、最为酷烈的时节。
四时书屋的庭院,却在这极致的酷热中,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星辉小树洒下清辉,与“心念时序网”自然调节的清凉意蕴交织,将炽烈隔绝在外,却又并非完全排斥,而是如同一个精心调控的“风口”,引导着丝丝缕缕精纯的至阳之气,汇聚于庭院中央。
苏砚盘膝坐于汇聚点的核心。他双目微闭,神色平静,周身却隐隐有热浪蒸腾,那是外界磅礴的阳气与他体内温润的心念之力相互激荡所致。今日,他便要借这大暑极阳,淬炼青霖所言的“心念之锋”。
青霖老者立于一旁,翠竹杖插在苏砚身前地面,杖身流淌着青碧光华,既是在稳固这片区域的时空,防止淬炼过程能量失控,也是在以其自身浩瀚的生机为引,调和着那过于霸烈的阳气,使其更易被苏砚引导吸收。
“小友,谨守心神。”青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直接传入苏砚意识深处,“引动汝之心念,非是召唤,而是‘忆’。”
“忆?”苏砚心念微动。
“忆汝立身之本。忆汝为何执此心念之力。”青霖引导着,“非是空泛之愿,而是那些让你决意踏上此路,让你不惜此身亦要守护的……具体瞬间。”
苏砚的意识沉入心海。
他“看”到了初次知晓小满身份时的震惊与保护欲;
“看”到了面对断时盟威胁时的决绝;
“看”到了在星海仲裁面前,那份为文明存续递交证明的沉重;
“看”到了净化时序孽物时,对这片土地伤痕的痛惜与修复的决心;
更看到了网络中,每一个节点对未来的期盼,对自由的向往,那些鲜活而珍贵的面孔……
这些并非杂乱的回忆,而是他力量源泉的“坐标”,是他“守护”信念最坚实的基石。随着这些画面的清晰,他体内那温和的心念之力,开始不由自主地沸腾、凝聚,不再是弥漫的暖流,而是向着某个核心点坍缩,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便是此刻!”青霖低喝,翠竹杖光华大盛,引动着庭院上方汇聚的、近乎液化的金色至阳之气,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光柱,轰然灌入苏砚天灵!
“呃啊——!”
极致的灼热与阳刚之气瞬间充斥苏砚的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与灵魂都一同熔解!这并非单纯的痛苦,而是一种近乎毁灭的、狂暴的“煅烧”!
他体内那正在凝聚的心念核心,在这外部极阳与内部决意的双重作用下,剧烈地震颤、压缩!原本温和的力量被强行剔除所有冗余,只剩下最纯粹、最本质的“守护执念”在高温中反复锻打。
恍惚间,苏砚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熔炉之中,他的意识便是那被锻造的铁胚,而大暑的极阳与他的守护心念,便是锤与火。每一次“煅烧”,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使得那心念核心愈发凝实、纯粹。
他“看”到,那核心逐渐不再是一团光,而是开始显化形态——最初像是一截粗糙的顽铁,布满杂质;随后在煅烧中延伸,化作一柄剑胚的轮廓,依旧黯淡无光;渐渐地,剑胚上的“杂质”(那些因包容而带来的犹豫、因温和而残留的迟滞)被一点点淬炼出去,剑身变得通透,开始流淌出内蕴的、如同晨曦般的光芒……
这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当那最后一丝驳杂被极阳之气焚尽,苏砚意识海中猛地一声清越剑鸣!
一柄无形无质,却仿佛由最纯粹“确认”与“决绝”意志构成的光剑,静静地悬浮在他的心念核心之处。它没有锋刃,却给人一种能斩断一切虚妄、破除一切阻碍的极致锐利感;它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坚定。
心念之锋,成!
就在光剑成型的同时,外界灌入的至阳之气戛然而止。苏砚周身蒸腾的热浪瞬间平息,庭院内炽烈的阳光似乎也恢复了平常的温和。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仿佛有一抹极淡的、如同开刃寒芒般的光华一闪而逝。他感觉自身的心念之力总量并未增加,但其“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如同水流般的力量,如今心念一动,便可轻易凝聚成这柄无坚不摧的“心念之锋”。它不用于杀戮,而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刻,斩开绝境,守护希望。
他抬起手,并未召唤出实质的光剑,只是意念微动,指尖前方寸许处的空气,便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划开的嗤响。
青霖看着苏砚,满意地点了点头:“善。此锋初成,虽未经过实战磨砺,然其根基本源扎实,潜力无穷。日后随你阅历增长,心念愈坚,此锋自会愈发锐利。记住,此锋之力,源于‘守护’之重,而非‘毁灭’之欲。慎用之。”
“晚辈谨记。”苏砚郑重应下,他能感觉到这“心念之锋”中蕴含的可怕力量,也明白其使用的界限。
淬炼结束,苏砚正欲调息巩固,忽然,他眉头微蹙,刚刚凝练成功的“心念之锋”赋予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对“阻碍”与“异常”的敏锐感知。
他下意识地将这份感知,沿着“心念时序网”向着城市其他几个被标记为“潜在时序暗伤”的区域延伸开去。
在其中一个区域——那是一片曾经经历过多次拆迁重建、承载了数代人复杂记忆的老城区——他的“心念之锋”并未感知到即将爆发的混乱,却隐隐“触碰”到了一层极其隐晦、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外壳”?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层无形的、带着隔绝意味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封装”在了那片区域的时间脉络深处。
这种感觉,与之前旧工业园那种弥漫性的负面积聚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人为的“封存”?
苏砚将这份感知共享给了青霖和刚刚赶来的守拙老人、白露。
“封存?”守拙老人神色一凛,“协会记载中,古代某些强大的时序师,在处理一些无法根除、或暂时无法理解的重大时序隐患时,确实会采用‘时序封禁’之术,将其暂时隔离。难道那片老城区下面……”
青霖目光微凝,感应片刻,缓缓道:“确有封禁痕迹,手法古老,且……其能量韵律,似乎与‘断时盟’有些许相似之处,却又更为精妙古老。”
断时盟?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难道寒铮或其先辈,早就在这座城市埋下了不止一颗“钉子”?而这颗被“封存”的,又会是什么?
大暑淬锋,初试锋芒便窥见新的隐秘。
刚刚获得破障之力的苏砚,还未来得及喘息,便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城市更深处的……历史阴影。
前方的道路,似乎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