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灯火幽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朽混合的刺鼻气味。
吕本被特制的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墙上,衣衫褴褛,须发凌乱,昔日朝廷大员的威仪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垂死的狼狈与灰败。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闪过的怨毒与不甘,证明着他内心的滔天恨意。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牢狱通道中回响。牢门被无声地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数名气息内敛、眼神锐利的侍卫护卫下,走了进来。来人一身玄色常服,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正是太子朱标。
他没有带任何文书记录,显然,这并非一次正式的审讯。
吕本抬起沉重的眼皮,看清来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哑笑声:“太子殿下……呵呵,竟劳动您……亲自到这污秽之地……来看望老臣这副……将死之躯么?”
朱标挥了挥手,侍卫无声退至门外,只留他一人面对吕本。他走到距离吕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吕本,孤来此,并非听你废话。”朱标的声音在幽暗的牢房中清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之罪,罄竹难书,死不足惜。孤只问你,除了玉兰之毒,除了离间天家,你背后,还有何人?孔家,在其中扮演何等角色?你们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吕本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牙齿上沾着血丝:“目的?殿下……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老臣……输了,认栽。但有些事……您或许……还蒙在鼓里……”
他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朱标,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殿下可知……当年……小女吕氏……最初……本就是为您准备的……良娣人选啊……”
朱标眼神微凝,此事他已知晓,但此刻由吕本亲口提及,意义不同。
“可惜……可惜您……看不上……”吕本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您眼里只有常氏!她凭什么稳坐太子妃之位?就凭她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女儿?!她若……她若不小心‘病故’了……东宫正位空虚,以小女的才貌家世,未必没有机会……届时,若再能诞下皇孙……”
吕本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朱标!他不仅承认了针对马皇后的阴谋,更暴露了一个更为歹毒、朱标此前甚至未曾深想的计划——他们曾经,或许一直,都在觊觎常氏太子妃的性命和地位!
朱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想象着,如果吕本的阴谋得逞,如果常氏真的“意外”薨逝,如果吕氏凭借家世和心机入主东宫……那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嫡子地位可能受到威胁,朝局将彻底被吕本这样的野心家操控!
“狼子野心!!”朱标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步上前,揪住吕本的衣领,眼中杀意沸腾,“你们竟敢……竟敢将主意打到常妃头上!!”
吕本被勒得呼吸困难,却依旧艰难地笑着,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有何……不敢?成王败寇……而已!只恨……只恨当初未能果断……若能除去常氏,再借玉兰之事……让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东宫必然震动,陛下盛怒之下……呵呵……届时,我吕家外孙若能被立为皇太孙……这大明江山……未来是谁的……还未可知呢!!”
他终于将最深、最黑暗的野心和盘托出!不仅要害马皇后,更曾图谋常氏太子妃,最终目标竟是操控皇位继承,让流淌着吕家血脉的皇子登上大宝!
朱标猛地松开手,吕本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在墙角,剧烈地咳嗽着。
牢房中一片死寂,只有吕本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朱标背对着吕本,胸膛剧烈起伏,内心的震撼与后怕如同惊涛骇浪。他原以为吕本只是想打击东宫,离间他们兄弟,却没想到其野心如此庞大,计划如此恶毒,竟从一开始就将毒手伸向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母亲和妻子!
良久,朱标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收敛,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吕本,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你的梦,该醒了。”朱标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放心,孤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你会活着,亲眼看着你的同党,你的野心,是如何一点一点,被碾碎成齑粉。”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牢门再次关上,将吕本那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不甘的嘶哑笑声,彻底隔绝在幽暗的深渊之中。
走出诏狱,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的微凉。朱标抬头望向星空,目光锐利如刀。吕本吐露的真相,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将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连根拔起的决心。
这场斗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但他无所畏惧。为了母后,为了常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