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的降生,如同在帝国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定鼎之石,激起的不仅仅是喜悦的涟漪,更是政治格局深层次的重塑与巩固。皇嫡长孙的名分,如同一道金光,将太子朱标的地位照耀得更加坚不可摧,任何潜在的、细微的质疑之声,在此刻都彻底烟消云散。
东宫门庭若市,贺喜的文武百官络绎不绝,送的贺礼堆积如山。朱标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却并未沉溺于这喧嚣的庆贺中。他深知,儿子的诞生,赋予他的不是懈怠的理由,而是更沉重的责任与更紧迫的动力。
满月宴盛大空前。朱元璋在奉天殿设宴,款待群臣,亲自抱着襁褓中的朱雄英接受百官朝贺。小家伙穿着一身特制的明黄小龙袍,不哭不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副镇定自若的小模样,更是让朱元璋喜爱得合不拢嘴,连声夸赞“此子类朕!类标儿!”。
宴席之上,朱标敏锐地捕捉到了许多微妙的变化。那些以往或许还存着几分观望心思的官员,此刻敬酒时姿态更加恭谨,眼神中带着彻底的臣服。勋贵武将们,尤其是徐达、常升等人,则是个个满面红光,意气风发,仿佛朱雄英的诞生是他们集团共同的胜利。而其他几位皇子,如秦王朱樉、晋王朱棡,虽然面上笑容洋溢,贺词恳切,但朱标还是从他们偶尔闪过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对嫡长名分既定事实的最终接受,或许,也有一丝自身前程就此定格的怅然。
朱标心中了然,但并不点破。他需要的是兄弟和睦,共保江山,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他自然不会亏待。
宴席散去,朱标回到东宫。常氏正抱着已睡着的朱雄英,轻轻哼着歌谣,寝殿内弥漫着安宁祥和的气息。
“都应付完了?”常氏见他回来,轻声问道。
“嗯。”朱标走过去,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脸上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许多,“一场盛宴,也是一场风雨。”
常氏了然地点点头:“树大招风,雄英这一出生,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无妨。”朱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风雨来了,挡住便是。正好借此机会,做些事情。”
他所说的“做些事情”,并非虚言。朱雄英的诞生,为他推行更深层次改革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势”。他首先要做的,便是进一步巩固和优化他已经搭建起来的行政框架。
翌日的文华殿议政会议上,朱标提出了一项新的动议:设立“新政督察司”,直属东宫,由他亲自挑选一批年轻干练、精通实务且背景相对清白的官员充任。该司的职责,并非取代六部或都察院,而是专门负责跟踪、核查各项已颁布新政(如科举新制、优抚新制、税制试点等)在地方的具体执行情况,直接向朱标汇报,绕开可能存在的官僚体系层层瞒报或敷衍。
“新政之要,贵在落实。”朱标对与会大臣们阐述,“以往政令出了紫禁城,效果如何,往往依靠地方奏报,其中难免失真。督察司如同孤之耳目,深入州府县乡,察实情,听真言,方能及时发现问题,调整策略,确保朝廷良政真正惠及于民,而非停留于纸面。”
此言一出,李善长、刘伯温等重臣皆陷入沉思。他们明白,太子此举,意在加强中央,尤其是东宫对地方的控制力,打破某些可能形成的利益藩篱,确保改革意志的贯通。这无疑会触动许多人的奶酪。
“殿下,此举固然能通下情,然……是否会让地方官员感到不被信任,徒增扰攘?”一位较为保守的翰林学士试探着提出异议。
朱标淡然道:“若其秉公执法,一心为民,何惧督察?督察司非为找茬而生,乃为助其更好推行王命,澄清吏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因此便觉扰攘,其心可疑,其行可查!”
他语气虽淡,却带着一股凛然之势,让那翰林学士不敢再言。
最终,在朱标如今的威望推动下,设立新政督察司的提议获得通过。朱标亲自圈定了首批督察专员名单,其中不乏一些在科举新制中脱颖而出、尚未被官场习气浸染的年轻士子。他知道,培养属于自己的、忠诚于新政理念的年轻官僚梯队,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朱标并未忘记对未来的投资。他召见了将作监的那个年轻工匠郭骥。数月过去,郭骥在水力驱动翻车的模型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虽然距离实用尚有距离,但其展现出的巧思与执着,让朱标看到了希望。
“郭骥,你做的不错。”朱标看着那精巧的模型,赞许道,“孤欲在将作监下,单独设立一‘格物院’,由你主持,专司各类利于国计民生的新奇器械、工艺之研造。你可自行招募有志于此的工匠、算学之士,所需钱粮物料,孤特批供应。孤不要你立竿见影,但要你大胆去想,放手去做!记住,尔等今日之奇思妙想,或将成为他日强国富民之利器!”
郭骥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一个微末工匠,竟得太子殿下如此信重,赋予如此重任!他伏地叩首,声音哽咽:“小人……不,臣!郭骥领旨!定当竭尽心力,不负殿下知遇之恩!”
格物院的设立,在朝中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多数官员只当是太子一时兴起的“奇技淫巧”之好,并未深究。但朱标知道,这看似微小的火种,未来或许能燃起改变世界的燎原之火。
处理完这些,朱标又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世界。他通过重开的部分市舶司,以及一些秘密渠道,开始有意识地搜集海外情报,了解周边国家乃至更遥远西方的动态。他知道,一个强大的帝国,不能只将目光局限于内陆。
夜晚,朱标站在东宫的高处,望着南京城璀璨的灯火与远处漆黑的夜空。怀中,是刚刚吃过奶、再次沉沉睡去的朱雄英。
“雄英,”他低声对懵懂的儿子,也是对自己言说,“你看,这万家灯火,这万里江山。爹会为你,也为这天下亿万生灵,扫除积弊,开启新局。你要快快长大,将来,和爹一起,守护好这份基业,将它带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朱雄英仿佛有所感应,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父亲胸前的衣襟。
朱标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帝国的未来,在他的规划下,正沿着一条与历史截然不同的轨迹,坚定而清晰地向前延伸。内有新政巩固、人才培育,外有边防稳固、技术萌芽,一个属于他的洪武功臣时代,正徐徐展开更为波澜壮阔的画卷。而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就在他怀中这个新生婴孩那平稳的呼吸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