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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之后,诸葛亮再度审视全局,于深思中蓦然惊觉一处关键疏漏。

起初,他确实打算以王平为先锋,关兴、张苞从旁策应;然而几经推敲,他幡然醒悟:王平与其所率的无当飞军,实具独当一面之能,若仅用作先锋冲阵,未免大材小用,难以尽展其长。

诸葛亮当机立断,调整部署:改命王平率无当飞军疾趋卑水,扼守叛军咽喉。该地地势险峻,控扼南北通道,犹如一柄利刃,直插叛军命脉。据守此地,既可断其粮道、阻其联络、封其退路,更能牵制敌军主力,使其首尾难顾。

他愈思愈觉此乃一着妙棋,不仅将无当飞军擅长的山地作战优势发挥至极,更将战场主动权牢牢握于己手。

如此一来,王平领军驻守卑水,便似在叛军喉间钉入一枚尖楔,其战略价值,远非充作先锋冲阵可比……

而关兴、张苞二人虽擅正面冲击,却不及无当飞军那般精于山地迂回与突袭作战,因此诸葛亮将二人留在中军调度。另以赵统督运粮草,稳保后勤。

数道军令迅即发出,很快送达王平军营。

时值隆冬,南中山区霜风刺骨。王平奉命率无当飞军顶风冒寒,依丞相之计抢先驰抵卑水一线。然而原定当日抵达的军粮,竟延误三日未至。

将士空腹披甲,于凛冽寒风中苦候粮秣。其间虽击退叛军数次袭扰,但士卒唇裂肤皴,手足皆生冻疮。厮杀中,更有兵士因饥寒交迫,踉跄跌倒在覆霜险道上;战后清点,竟有二十余名伤兵未得及时救治,于寒夜中悄然离世。

王平巡营时,但见士卒围簇微火呵手取暖,数名军士正以僵指为同袍裹伤。及见那排以战旗覆掩之遗躯,此位久历沙场的巴蜀悍将不禁紧握刀柄,指节惨白。

朔风翻动他染血征袍,帐外不时传来伤者压抑之呻。

“速备军报。”王平的声音比山风更凛冽,“将粮秣延误始末详实呈报,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丞相中军大帐。”

这场胜利,平添了几分本不必要的惨淡与伤亡。

翌日黎明前,丞相诸葛亮特使携粮秣与药材驰抵军营,传丞相令:粮运延误一事,必彻查严办,定予将士交代。

王平闻言,面色稍霁,遂命火头军升灶造饭。士卒饱餐休整后,大军乃发。

与此同时,诸葛亮亲率主力已抵台登,张嶷出迎。此番王师之行与以往征伐大不相同,沿途夷民闻蜀汉丞相亲至,纷纷扶老携幼,聚于道旁相迎。

他们手捧竹筒盛满的浑浊却甘醇的咂酒、烤熟的蕨粑(一种用蕨根淀粉制成的黑色饼食),或是成串金黄的蕉果,怯生生地想要献给路过的汉军将士。

一些年轻的汉军士兵起初面显迟疑,甚至略带戒备;但在军官点头默许后,才谨慎地伸手接过。

一名脸上犹带稚气的新兵,手忙脚乱地接过一串蕉果,黝黑的脸颊浮起腼腆的红晕,笨拙地用刚学来的几句夷语道谢;旁边一位鬓角微霜的老兵,双手微颤着接过竹筒,那浑浊而熟悉的酒香,蓦然唤起了他对远方故乡与亲人的思念。

一位曾被汉军医官从瘴毒中救回性命的老叟,拉着小孙儿的手,颤巍巍地指向那面飘扬的“汉”字大旗,用生硬的汉语断续说道:“丞相……是好人……皇帝……仁德……”

更有几名夷人青年,径直找到军中官吏,询问如何加入“无当飞军”,他们愿为朝廷效力,赶走那些引狼入室、欺压寨民的雍闿部众。

民心所向,至此已明。

丞相诸葛亮亲率主力进驻台登,待大军整训完毕,旋即挥师南下,汉军声势如潮、锐不可当。

此前,王平率领无当飞军已成功进驻卑水,筑垒固守,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屡次击退叛军进攻,彻底切断了其南北联系。

诸葛亮随即传令,命驻守平夷的庲降都督李恢从中路进军,驻守僰道的马忠从东路进攻,以成夹击之势。又令张嶷率领一支精锐偏师自台登出发,沿沱江西进,清剿泸水以北叛军据点,以保障主力侧翼安全。

诸葛亮本人则亲率精锐,沿孙水河谷快速南下,直逼叛军在越嶲郡的核心据点邛都。

叛军首领闻讯震恐,急忙收缩兵力,企图凭借邛都城高池深之险固守顽抗。

汉军迅速兵临城下,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诸葛亮并未急于强攻,而是先命张苞、关兴率领精锐骑兵扫荡外围、切断敌军援路,随后将城池团团围住。

诸葛亮又下令军中加紧赶制各类攻城器械。不久,云梯矗立、冲车待发,一切攻城准备井然有序。

总攻开始后,汉军鼓角震天,弩箭如雨射向城头,强力压制守军。叛军亦拼死抵抗,滚木礌石纷纷落下,战事一时陷入僵局。

诸葛亮于中军望楼督战,见叛军主力被正面攻势所吸引,立即抓住战机,派遣张苞领一支敢死锐卒借烟尘掩护,突袭防守薄弱的城西南角。

该处守军猝不及防,汉军勇士奋勇登城,与敌展开惨烈肉搏,终于突破城防。

大汉战旗迅速插上城垛,主力部队乘势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叛军见城池已破,士气彻底崩溃,纷纷弃甲投降或溃散逃亡。

经过一番激烈巷战,汉军彻底占领邛都,一举摧毁了叛军在越嶲郡的统治中心。

此役不仅展现出汉军锐不可当的气势,更彰显出他们武器装备的精良。采用新式灌钢法铸造的环首刀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叛军手中的旧式刀剑与之相击,无不立断。

在兵器的绝对劣势之下,叛军迅速溃败。而诸葛亮的指挥艺术同样功不可没,他审时度势、用兵灵活,一战切断叛军南北联系,令其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这场邛都大捷,为日后诸葛亮全面平定南中奠定了坚实基础。……

味县叛军大营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蜀锦帏幔垂挂的营帐在寒风中不时鼓动,空气中混杂着炭火、酒液、汗水和尘土的气味,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惶恐。

主位上的雍闿指节叩着案几,一声声闷响敲在众人心头。他面色阴沉如水,眼底布满血丝,显然已多日未曾安眠。

一旁的孟获更是焦躁,他如同一头困于笼中的猛兽,来回踱步,沉重的战靴声几乎要将地皮踏破。

帐下各部头人、酋长虽齐聚一堂,却心思各异。有人低头盯着晃动的阴影,有人眼神飘忽,不时瞥向帐外,那方向通往他们各自的部族。

“诸葛亮的帅旗已插上了邛都城头。”雍闿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其大军数路并进,步骑沿古道推进,舟师正溯泸水而上,水陆相接,锋芒直指我味县。诸位……如今局势,该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其族弟雍顺猛地起身。他身形魁梧,声音粗豪,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大帅何故如此沮丧?汉军虽至,我味县岂是邛都可比?城高池深,粮草足以支撑一年!我等麾下儿郎数万,皆是无惧生死的勇士。更兼此处乃我南中腹地,山川险峻、林密路杂,处处可设伏兵。当年汉武皇帝鼎盛之时,我等先辈亦能据险而守,令其难以深入。如今不过一诸葛亮,我等正当凭借天时地利,与汉军决一死战,以此壮举,振奋我所有南人之志!”

他话语激昂,挥舞的手臂充满力量,却并未如预期般点燃所有人的热血。

帐中一片沉寂。

片刻,角落里一名年长的酋长缓缓抬起头,他目光浑浊,却不时忧心忡忡地瞟向营帐入口,仿佛牵挂着自己远方的部落。

“决一死战?雍顺将军,话说得倒是豪气……”他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迟疑,“可汉军的兵甲之利,诸位当真都忘了吗?那丈余长的陌刀阵如山推进,寒光过处,人马俱碎,我们谁人可挡?这且不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困惑与质问:

“当初举事,说是刘氏新败,诸葛亮自顾不暇,正是我南中自立、永拒外官的大好时机。孙吴那边许下了诺言,给了印信,可如今真刀真枪杀过来的,可是实打实的蜀国大军!他们为何而战?是为收复失地,重整山河。而我们呢?我们为何而战?是为雍将军封侯封王的空名?还是为保全各寨自家的那点基业?当初你说汉官要我们缴‘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螨脑三斗;三丈木构三千枚’,如今看来,不过是煽动我诸部流血的借口!战士们都在问,仗打到现在,妻儿不得团聚,田地已然荒芜,却为何不见东吴一兵一卒来援?这军心,早已散了!试问如今,这帐中帐下,还有几人真心愿为一句空话而战?”

他一番话,像一盆冰水,浇得帐内鸦雀无声。方才被雍顺激起的一点火星瞬间熄灭,更多人低下头去,帐内只余下孟获愈发焦躁的脚步声和帐外呼啸的风声。

良久,帐中一阵低语,许多中小头领面露忧色,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孟获猛地停下脚步,怒吼道:“吵什么!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汉人狡诈,就算我们投降,他们岂会轻饶?唯有死战到底!”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帐外:那些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夷人士兵让他的心猛地一沉。雍闿勾结东吴,高定各怀异志,却要夷人儿郎为他们送死。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这绝非保全族人之道。”

这个念头让他心神剧震,脚下仿佛地动山摇。

他下意识望向角落里的叔父孟琰。孟琰始终沉默,那双经历风霜的眼睛在孟获与雍闿之间短暂游移,最终几不可察地垂下眼帘。

孟获心头一沉,既恼怒于族人的盲从,又担忧叔父的立场。他猛地别开脸,指节攥得发白。

这一切,早已被潜伏的夷人白毦暗卫尽收眼底。消息沿着密道快马传至诸葛亮军帐。

诸葛亮览毕密报,指尖轻叩案几。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眸中深意难测。他并未立即言语,只将纸书徐徐移至烛焰之上,看火舌吞噬字迹,化作翩跹灰蝶。

待最后一点余烬散尽,他方抬首沉声道:

“传令:其一,精选锐卒,散‘王师只诛首恶雍闿、孟获,从者弃械,一概不究’之言,化作市井童谣、樵歌山语、商旅暗谈。如春风化雨,渗入味县闾巷,传遍益州郡每一个惶惑的角落。”

“其二,”他略一沉吟,目光如炬,“取我紫檀匣中特制绢帛,以阴符密语修书。遣心腹死士星夜驰传,必亲交孟获叔父孟琰手中。书中须明:汉祚复兴乃天命所归,雍闿首级不过暂寄项上。孟氏百年基业存亡,系于他今日一念。是随逆贼俱焚,还是开城迎王师,任他自择。”

令出如山,蜀军大营顿时如巨弩张机。

自邛都南下,旌旗所指,叛军望风归降。此番南征,竟成成都武库新械之演武:

诸葛连弩车以健牛牵引,弩阵齐发时箭如飞蝗,叛军营寨的栅栏顷刻间被射成一片猬刺。

铁蒺藜撒遍要道,叛军铁骑人仰马翻,冲锋之势顿作哀鸿遍野;

蒲元郭达等神农院良工巧匠监造之百炼刀甲寒芒耀日,蜀军将士冲突如劈竹,叛军革甲木兵应声而断。

忽报李恢、马忠两路偏师连克三寨,如期会师滇池城下。

诸葛亮羽扇纶巾,登高布阵。但见:

武刚车结连环为城,连弩手隐于其后。枢机转动,连弩破空之声如鹘鸣九霄,箭雨笼罩城堞。叛军守卒皆掩盾俯身,不敢窥伺。

烽烟蔽日,战云低垂。

诸葛亮立马阵中,凝望滇池雄堞,眼中深邃似海。昔年隆中对时那句“南抚夷越”犹在耳畔,而今弓矢已张,只待东风。

一切布置,皆为诱使那守将按捺不住,倾巢而出!

果然,城头旌旗摇动,叛军见汉军“退怯”,守将尽起兵马,开门涌出,欲一战破敌。

张苞关兴所部依计且战且退,武刚车阵缓而不乱,连弩箭雨不绝,诱敌深入。叛军追出十里,队伍渐长,锋芒已钝,士气稍懈。

正当此时,张苞关兴令旗猛地一挥!

战鼓骤变,声如雷霆。武刚车阵应声向两翼分开,其后露出严阵以待的陌刀阵。

五百健卒,皆身高力大,巍然不动。手中所持,正是浦元以灌钢法千锤百炼所成之“汉威”陌刀,刀身寒芒流转,肃杀之气弥漫战场。

陌刀虽利,然每一记劈砍皆耗力甚巨。故张苞关兴将五百陌刀手分为两队,依金鼓之声轮番上前,始终维持阵线锋芒不减。

一叛军骑兵冲在最前,方才还在追逐“溃退”之汉军,此刻忽见前方车阵散开,现出一排排沉默如山、寒光耀目的巨刃。其脸上嗜血兴奋顿时凝固,心脏如被冰手攥住!

那不同于鲜血的金属腥气随风灌入鼻腔,陌刀破空之声低沉如鬼哭,竟压过了战场喊杀。

他见前方同袍连人带马被那刀林顷刻吞噬、撕碎,极致恐惧瞬间击垮意志,以致手脚冰凉,几欲坠马!

敌军骑兵冲至,阵中军校怒吼如雷:“风!风!风!陛下万年!汉军万胜!”

声落,刀出!

陌刀阵如林推进,闻鼓而进,听令而斩!

五百巨刃齐挥,风声低沉呜咽,似死神呼啸!

叛军骑兵冲至近前,刀锋过处,甲胄、血肉、马骨皆如朽木般断裂!

骨裂声、惨叫声、马嘶声混作一片,浓重血腥气顷刻笼罩战场。

其状骇人心魄。

叛军攻势戛然而止,顿时陷入混乱。

恰在此时,山头号炮炸响!

诸葛亮羽扇纶巾,现身高坡,“汉”字大纛迎风猎猎!

左侧李恢铁骑如怒涛奔涌,彻底截断叛军归路。

右侧马忠率精锐登城,手中灌钢陌刀锋锐无匹,叛军皮甲乃至简陋铁甲皆如纸糊一般。汉军砍瓜切菜般清理城头守军,迅速控制城门。

守将见大势已去,拨马欲逃。张苞催动战马疾驰而至,手中陌刀破风轰鸣:“逆贼,可识此刀!”

刀光一闪,守将连人带兵器被齐齐斩断。

场面骇人心魄。

主将授首,城门易主,陌刀阵更是碾碎叛军最后斗志,余众纷纷跪地请降。

汉军一日克复滇池,新式军械之威震动南中。

诸葛亮入主滇池,即刻剑指牂牁。此时白毦暗卫与攻心之功显现,牂牁郡内,高承与鄂焕矛盾已至顶点。

诸葛亮再遣辩士,成功煽动鄂焕火并高承。待两败俱伤之际,诸葛亮大军忽至。

阵前,诸葛连弩三轮齐射,箭雨密集,彻底击溃叛军残部最后抵抗之意。

随后,手持灌钢环首刀、披甲整齐的汉军锐士稳步推进。其装备之精良、战力之强悍,令困兽犹斗的叛军彻底绝望。

高承、鄂焕面如死灰,束手就擒。

诸葛亮严令禁止无端杀戮。汉军将士并未一味剿杀,而是公开宣告:“首恶必究,胁从不问。凡愿改过者,皆可戴罪立功。”

牂牁郡遂传檄而定。

捷报飞传至成都,刘禅览奏后拍案而起,龙颜大悦,言语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

他对群臣说道:“此役大胜,非惟将士用命、丞相运筹之功,亦有我神农院中浦元、郭达、李撰等众匠心独运、竭智尽力之劳!技艺之道,实为强国之本!传朕旨意:重赏浦元、郭达、李撰等一应工匠,神农院上下皆赐厚赏!即命于成都北郊新辟一地,专供神农院增扩匠坊,所需钱粮,由少府与大司农共同承担,不得有误!”

“另,传谕浦元、郭达:陌刀与连弩虽已锐利,仍须精益求精。朕观战报,陌刀沉重,非力士难以挥使;能否减其重而不失其锋锐?连弩发射迅疾,然箭匣容量可否再增?命二人潜心钻研、持续改进。朕期待下一道捷报之中,可见更胜今日之神兵利器!”……

南中之地,诸葛亮羽扇轻摇,于滇池府衙遥望味县。

张苞与关兴杀得兴起,血染征袍,仍斗志不减,二人挥刀纵马至诸葛亮面前,声如洪钟:“丞相!我军兵甲耀日,士气如虹,何不就此一举踏平味县?”

诸葛亮淡然一笑,智珠在握:“岂不闻‘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所赐利器,破城易,收心难。今兵刃之威已显,仁政之德方需广布。味县已为孤城,雍闿、孟获人心尽失,内部生变,只在旦夕。吾等在此整军安民,静观其变便可。彼时,方显陛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之妙。”

言罢,他目光再次落于舆图之上,仿佛已看见味县内部分崩离析的场面。

谋略与匠造之利的结合,让他胸中自有雄兵百万。

张苞、关兴二人闻言,虽仍心有不甘,却亦为丞相气度所折,遂按刀侍立,静待时机。

平定南中,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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