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很快便接到了皇帝刘禅亲自下达的清剿掸国大药师的关键任务。
领命之后,他亲率五百精锐,借深沉夜色掩护,如猎影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莽莽山林。
在李敏所派暗卫的精准引领下,众人借助飞钩攀越险峻崖壁,身影迅速没入浓密藤蔓之间。
谷中墨绿色的毒瘴弥漫四周,即便配戴面罩,仍令人心悸难安。
行军途中,一名年轻士卒的面罩突然被尖锐树枝划破一道小口。
在他尚未察觉之际,已吸入数口毒瘴。
不过片刻,他便面色发青,口鼻渗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
随即倒入一旁泛着气泡的泥沼中,转眼便被吞没,连一声呼喊都未能发出。
这凄惨一幕,令所有士卒无不凛然屏息,愈发谨慎地检查自身装备,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们谨慎避开叛军巡哨与遍布地面的毒沼陷阱,直插瘴气弥漫的谷地核心。
行动之前,每位军士皆严格查验面罩与药膏密封,并提前含服杜恕所配的却瘴散。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谷中叛军哨兵虽熟悉地势,却毫无此类防护。
几人一队固守于岗哨之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有人甚至不得不扶住岩壁剧烈干呕,面色憔悴、痛苦不堪,显然早已深受毒瘴持续侵蚀之苦。
就在叛军哨兵因毒瘴之苦而戒备松弛之际,王平所率精锐骤然发起了进攻。
战斗爆发得极其猛烈。
掸国“大药师”(毒药祭司)及其麾下死士凭借险要地形和预先设置的毒陷阱、窝弩负隅顽抗。
毒箭簌簌乱飞,毒烟四处弥漫。
无当飞军将士则以小队分散突击,专人以湿沙覆盖地面喷火毒管,以长杆触发隐蔽的窝弩机关。
王平与阿骨朵各自亲率一队锐士,顶着浸湿的牛皮盾牌,强行突破正面寨栅。
一名身着诡异图腾短袍的毒药师见势不妙,癫狂地砸碎数个陶罐,释放出豢养已久的斑斓毒蛛与蜈蚣。
同时试图将一罐浓稠的黑紫色毒液倾入谷中溪流。
混乱中,一只拳头大小的花斑毒蛛自暗处猛地扑出。
其毒螯堪堪剐蹭过阿骨朵左臂护甲的边缘,虽未直接咬穿,但护甲表面药膏被划开,些许毒液竟渗入内衬。
一阵剧烈的灼痛与麻木随之传来。
阿骨朵只觉左臂一麻,灼热直窜肩颈。
他低头瞥见护臂上那毒物留下的痕迹,眼中凶光毕露,更掠过一丝被激怒的狞厉。
他强忍痛楚,竟不立即处理伤口。
而是在更多毒虫扑近、毒药师即将倾倒毒液的瞬间,一箭精准射穿其手腕!
药罐应声坠地碎裂。
他随即怒吼着扑身而上,用包铁的皮手套死死扼住对方,制止了他任何其他诡谲的动作。
周围士卒一涌而上,将这名毒药师彻底制服。
与此同时,王平率亲兵直扑山谷最深处的洞窟。
那座堆满了各种诡异药材、矿物和正在配置中的毒囊的工坊,就在其中。
掸国大药师本人在数名心腹死士护卫下,且战且退,试图从密道逃脱。
然而“飞军”将士攻势如潮,迅速歼灭了守敌。
王平下令以引火之物彻底焚毁工坊,冲天的火光与恶臭的黑烟顿时弥漫山谷。
混战中,那名身着黑袍、神色癫狂的掸国大药师见大势已去,欲吞下贴身携带的剧毒药丸自尽。
却被王平眼疾手快,一箭射穿手腕!
旋即被蜂拥而上的无当飞军士卒扑倒生擒。
同时被俘的还有几名协助其工作的汉人工匠,他们皆是从各地被雍闿部众掳掠来的无辜百姓。
战后,王平立即命医官为阿骨朵处理伤势。
那毒蛛毒性猛烈,虽仅剐蹭,仍令阿骨朵左臂肿胀发黑。
医者以药膏敷之,又以草药内服,良久方控制住毒性。
王平旋即清点伤亡,扑灭谷中余火,并派兵驻守险要,以防叛军反扑。
待一切处置停当,方将捷报与俘虏火速押送成都。
诸葛亮于丞相府中亲自审讯。
初时,那大药师犹自桀骜,口出蛮语咒骂不绝。
诸葛亮却并不动怒,只微微抬手,命人将查获之物证一一陈列于前。
搜出的东吴金饼、带有“会稽郡丞”模糊印文的丝绸残片,以及特产的朱砂矿物样本,在灯下森然排列,无声却似惊雷。
他又唤来那几名惊魂未定的工匠。
其中一人颤身上前,声音发哽:
“那吴人使者……眼神倨傲得很,赏赐雍闿金银时,如同喂食乞儿……曾醉后狂言,说我等南中之人……不过是他江东猛虎争食的‘两脚羊’,死尽亦不足惜……”
此言一出,堂上肃杀之气更重。
诸葛亮目视大药师,见他虽仍强作镇定,眼角却已微微抽动。
这才语调平静地开口,点出其家族在掸国实际处境堪忧,道:
“若肯合作,大汉可保全你性命,遣返故土。若执意抵赖,便与雍闿同罪,何去何从,皆在你一念之间。”
恩威并施,物证环环相扣,人证泣声在耳,大药师终于再难支撑。
他面色彻底灰败,浑身颤抖,俯首认罪。
良久,颤声道出那石破天惊的真相:
“是……是江东……吴王……”大药师嗓音干涩,断续言道,“其密使许以重利,岂止黄金珍宝……他们承诺,待蜀南大乱,汉室无力南顾之时,便助雍闿称‘滇王’,永治云南!赐孟获‘镇南大将军’印,总督南中诸军事,世袭罔替……高定亦得‘越巂侯’之位,永镇故土,自置属官……东吴更愿开放江道,允其盐铁流通,岁岁赏赐……”
他喘了口气,眼中残留着当初听闻时的贪婪与震撼:“那吴使曾说,南中本非汉土,尔等豪帅当自取富贵……若成事,岂止是一郡一城?届时,诸位便是裂土封疆的真正诸侯!”
这一切,赫然指向东吴孙权不惜以裂土封王、许其自立的惊人代价,鼎力支持南中叛乱!
孙权深惧刘禅、诸葛亮彻底平定南中后,蜀汉国力大增,再无后顾之忧,可全力北伐。
这既会削弱曹魏,也可能使坐大的蜀汉最终威胁江东。
故东吴顺势暗中鼎力支持此毒计,意在拖住蜀汉脚步,使其深陷南中泥潭,同时试探蜀汉虚实与反应。
若计成,既可借叛军之手极大消耗蜀汉国力,东吴亦可趁机攫取南中部分利益,或与曹魏默契瓜分蜀土。
大药师之言,彻底印证了诸葛亮与刘禅已久的猜测。
东吴表面联盟,实则一直对蜀汉南方疆土心怀叵测,此次更行此卑劣歹毒之举!
消息传至皇宫,刘禅闻报,怒极而笑:“孙权鼠辈!安敢如此!”
御案之声乍响,“此等祸心,天理难容!”
真相既明,蜀汉朝廷迅速发动了一场周密而凌厉的宣传攻势,其谋划之深、布局之密,环环相扣。
首要之举,便是公示罪证,以达攻心之效。
蒋琬、费祎、董允、邓芝等奉旨主持,将审讯所得、俘虏供词及查获之物证一一整理成案,昭告四方。
所列之物绝非虚言,件件触目惊心:有被火燎去一半却仍清晰可辨“吴王府督造”字样的封泥;有用来包裹毒物、织有建业名匠“卫氏”徽记的丝绸残片;更有与江东币制毫无二致,却故意锉去铭文以隐匿来历的金饼。
蜀中良匠还成功复原了部分被焚毁的帛书,焦痕之下,“密赐雍闿”等字隐约可见,其心思之巧,技艺之精,令人叹服。
除了这些冷硬的物证,更有人心悲怆的诉说。
一名被俘的叛军士卒在宣化使询问时,颤声泣告:“那吴人给的毒粉,沾上一点,手就烂了。他们自己人远远躲着,却逼着我们的人去撒毒。雍头人收了金子,我们寨子却死了好多娃。”
这般质朴悲愤之言,比任何官样文章更易点燃南中百姓的愤懑与共鸣。
文告痛斥雍闿、高定、孟获为谋一己富贵,不惜引狼入室,戕害同族,罪孽滔天;而东吴孙权,正是制造毒祸,残害生灵之元凶;至于那掸国药师,无非是受金银驱使的鹰犬。
在揭露罪愆的同时,蜀汉亦大力宣播其仁政德泽,事事有据,情真意切。
台登矿营中,不再空谈“善待”,而流传起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名老矿工之子在汉军接管后,首次领到足额粮饷,竟省下一块麦饼,揣回家中奉与病母。
如此小事,胜过万语千言。
汉恩堂内,军医发现本地常见草药“七叶一枝花”对解瘴毒有奇效,但土人历来只知外敷。
堂中郎中苦心改良为内服汤剂,救活了某寨中一名濒死的孩童。
此草遂被感恩的夷民尊称为“诸葛草”,成为汉恩交融之象征。
颁布《限荒令》时,汉官并未高坐堂上,而是亲自走入荒废寨落,挽袖执犁,与归顺夷民共垦初亩,并将饱满粮种亲手分予每户人家。
这般与民同劳之景,极具感召。
朝廷还刻意嘉奖那些早归顺,获厚赐的部族,将其树为弃暗投明,安居乐业之典范。
使尚在观望者亲眼看见:顺蜀汉,即有实利可得。
为令这些内容无远弗届,深入人心,蜀汉调动宣化使、商队与归顺夷酋,以多种形式广为传布。
他们将消息编成夷语歌谣,于寨落墟市间反复咏唱:“江东金,染南血;雍闿帽,压娃骨;陛下福,丞相稻,出救粮;汉家恩,驱毒瘴!”
又创作出“诸葛丞相智破毒蛊”之类故事,说丞相观察蚂蚁不食毒粮而识破奸谋,又得山神梦授解毒药方,将其智略通于神异,添其传奇,利口耳相传。
还制作了简易的图画木牍,绘出吴人赐金首领,百姓中毒倒地,汉军发放粮种等场景,投入叛军所控溪流,即便不识字之人,一看也能明白。
更吩咐商队在交易时“无意”散播消息,并以利相诱:“能唱‘吴狗毒计害南人’之歌者,买盐多赠一撮。”以实利促消息流转。
此番运作,乃刘禅与诸葛亮共谋之果。
蜀汉虽大彰东吴之恶,摆出决绝之姿以施高压,实则乃精心设计之恫吓之策。
其意不在立启与江东之全面战端,蜀汉眼下尚无此实力,而在以此慑服孙权,迫其收束染指南中之黑手,并为蜀汉后续之纵横捭阖,留足辗转余地。
这一系列举措效果显着,南中地区的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在永昌郡一处刚归附的寨子里,宣化使高声宣讲完毕,一位须发皆白的夷人老者愣怔片刻,干瘦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
突然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雍闿!恶鬼!骗走我三个儿子去给你打仗,说是为了夷人自己做主……原来是把我们族人的骨头都拿去给吴狗垫脚换官做!我的儿啊——你们死得冤啊!”
那哭声撕心裂肺,在场夷人无不色变,纷纷低头掩面,啜泣声四起。
老者哭罢,颤巍巍地走到分发粮种的汉军吏员面前,深深一躬,接过了那袋种子,紧紧抱在怀里。
原本许多受雍闿等人蒙蔽或胁迫的夷人,得知真相后无不切齿痛恨。
尤其是那些有亲人死于毒物或叛军虐政的部落,更是群情激愤。
蜀汉的“仁义”形象与叛军、东吴的“残暴”形成鲜明对比,民心向背发生决定性逆转。
不断有夷寨头人暗中与蜀军联系,表示愿为内应或提供粮秣。
李敏所派的暗卫更是趁机活动,在高定病重的部落中散播“高定已死,部将争权”的谣言,并暗中接触对其不满的头目,许以重赏,策动其献高定首级来降。
持续已久的掸国毒药师之祸,随着其核心巢穴的覆灭、大药师被擒与罪证的公布,终于暂告一段落。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南中的战事远未结束。
雍闿、高定、孟获等首恶仍盘踞老巢,实力犹存。
但经此一役,蜀汉不仅在军事上拔除了一个极端危险的毒瘤,更在道义和舆论上赢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为刘禅与诸葛亮下一步彻底平定南中、长远经略西南,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奠定了坚实的民心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