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论背帮规,还得提和联胜那个林大头——那家伙在电影里去内地取龙头棍时,都不忘嘴里念念有词地背规矩。
“明白,文哥。”
阿积点头应下,心里却有点纳闷。
以往文哥从没这么严格过。
他当然不知道,苏子闻觉得小富刚才那番举动打乱了他的安排,自然得对他紧一点。
“以后你就跟着阿牛。”
苏子闻略一考虑,对小富说道。
眼下这情况,小富还不适合直接跟着他,他也没打算亲自带。
除非立了功、扎职成红棍,才有资格直接跟他。
像小富这样刚进洪兴的,算是“四九仔”,比那些挂蓝灯笼的稍微正式一点。
四九再往上,就是扎职——草鞋、白纸扇,或是红棍。
对一般四九来说,扎职没那么容易。
但以小富的身手,将来肯定走红棍这条路。
草鞋、白纸扇都不适合他。
不过在扎职之前,苏子闻也想磨磨他的性子,就先让他跟着阿牛混段时间。
等真正融进来、立了功,再调去别的位置也不迟。
***
另一边,岳鲁完全不知道小富已经投靠苏子闻、加入了洪兴。
他刚踏进家门,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抬头一看,一个留着短发、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站在沙发前,紧紧盯着他。
“嗯。”
岳鲁应了一声,低头换鞋。
“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别再做这种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非要跟我唱反调才高兴吗?”
女孩语气激动,冲着岳鲁质问。
“你以为你是谁?我又是什么人?”
岳鲁猛地抬头,盯着面前的短发女子,声音陡然拔高:“我是你父亲,可你什么时候喊过我一声‘爹’?”
“你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
“我是你爸,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这短发女子正是岳鲁的女儿,岳琪琪。
“爹?”
琪琪冷笑一声,“从十五年前我妈被你害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有爸爸了。”
“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妈不是我害的。”
岳鲁忍不住再次辩驳。
那年琪琪才七岁,刚懂些事理。
那时岳鲁在江湖上混,名义上是线人,说穿了就是“二五仔”。
这身份在道上最招人恨。
一次冲突中,岳鲁得罪了一个同行。
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后来那人竟在一次意外中 打死了岳鲁的妻子——而这一切,被当时只有七岁的琪琪亲眼目睹。
说来也讽刺,那人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岳鲁的妻子,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后来,岳鲁亲手了结了那个人。
可在琪琪心里,母亲就是因岳鲁而死的。
无论岳鲁怎么解释,她都不信。
长大后,琪琪做了律师,一步步走进香港的上流社会。
而岳鲁,依然是江湖中人,好听点是“情报商人”,难听点,还是“二五仔”
——虽然级别高了些,本质却差不多。
有时候岳鲁被警方拘留,还得靠琪琪这个女儿出面保释。
就今年前七个月,琪琪已经保了他十次。
平均下来,一个月不止一次。
这样的日子久了,原本就认定父亲害死母亲的琪琪,心中那一点亲情,也渐渐磨尽了。
“我不想再争论这个。”
琪琪摆摆手,语气冷硬。
关于这事,岳鲁解释了太多次,可她一个字也不信。
如果是巧合,为什么那人偏偏冲到八楼去找岳鲁报仇?
为什么不找别人?
在她心里,他说的,全是谎话。
“我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琪琪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对岳鲁说道,“下个月,我要订婚了。”
“什么?”
岳鲁一听,顿时满脸惊讶,随即神情严肃起来:“订婚?你跟谁订婚?那个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你都打听清楚了吗?”
说到底,尽管女儿对他的态度一直冷淡,岳鲁也明白这全怪他自己,没资格要求琪琪对他多好。
可如今连订婚这样的大事,他都毫不知情,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这么重要的事,她一直瞒着他,直到快订婚了才通知。
作为父亲,岳鲁当然紧张,也放不下心。
“他叫任一飞,是警察,在湾仔警署做警长,今年二十九岁。”
琪琪语气平淡地向岳鲁解释。
其实她心里还是在乎这个父亲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回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二十九岁……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对你好不好?……”
岳鲁心急如焚,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要说年龄,在香江倒不是大问题。
琪琪今年二十二岁,男方比她大七岁,也说得过去。
“我们认识差不多一个月了,他对我挺好的。”
琪琪面无表情地回答。
“才一个多月,你就要和他结婚?”
岳鲁坐不住了。
年龄他倒不计较——在香江,六七十岁的男人娶年轻姑娘也不稀奇。
可女儿和对方认识才一个多月就决定结婚,这不是闪婚吗?
而且,刚才琪琪说“他对我挺好的”
时,语气明显有些遮掩,似乎并不全是真心话。
这说明,他们之间,感情也许并不深。
“我们彼此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了。”
琪琪平静地说。
对琪琪来说,这么多年和岳鲁相依为命,如今总算熬出了头。
说实话,这位未婚夫是别人介绍的,她大致了解过,人还不错。
她也不想再挑三拣四了。
对方人品可以,其他条件也不差,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琪琪起身走向门口,语气平静:“这次回来只是通知你。
去不去,随你便。”
门轴转动,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没有回头,没有迟疑。
“唉...”
岳鲁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沉重地跌进沙发。
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思绪纷乱。
“等等——”
他忽然坐直身子。
那人任职湾仔警署,而苏子闻是铜锣湾话事人。
若投靠苏先生,岂不能借势调查?
情报商人亦有局限。
若能借洪兴之势,很多难题便迎刃而解。
原本还想待价而沽,如今形势逼人。
“带着小富投诚,总算不空手。”
岳鲁盘算着,利落地披上外套。
深夜十点的铜锣湾依旧霓虹闪烁。
岳鲁快步穿过街道,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文哥,岳鲁求见。”
苏子闻刚安排阿积带小富熟悉帮规,闻言挑眉看向身旁的壮硕男子。
小富目光微动。
酒吧里岳鲁明明态度暧昧,此刻现身倒是出乎意料。
“请进。”
苏子闻对阿牛点了点头。
“好的,文哥。”
阿牛应声退下。
原本准备离开的阿积和小富,也停下脚步,留在原地等候。
“苏先生——”
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岳鲁的声音。
一进门,岳鲁就满脸堆笑,可话刚说一半,突然瞥见小富也坐在一旁,不由得怔了一下。
不过他到底是 湖,神色丝毫未变,只扫了小富一眼,便继续向苏子闻说道:
“苏先生,刚才从酒吧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您这样看得起我,亲自邀我共事,我却推三阻四,实在是不识抬举。
所以回家收拾了一下,就赶紧来见您了。”
岳鲁说得眉飞色舞。
当然,实情并非如此,只是话说得好听些。
“说实话。”
苏子闻淡淡看了他一眼。
“是,苏先生。”
岳鲁立刻正色道:“我想为您做事。”
如果之前在酒吧就答应,和现在的情形自然不一样。”我愿意”
和“我想”,之间仍有差别。
“好。”
苏子闻点头,“我给你这个机会。”
“阿积,”
他转向阿积,“岳鲁就交给你了,你带他去见阿义,他自然明白。”
“是,文哥。”
阿积应道。
“你放心,既然愿意跟我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
苏子闻对岳鲁微笑道。
虽然苏子闻不清楚岳鲁为何短时间内改变主意,但没关系。
只要他肯为自己做事,就够了。
“谢谢苏先生。”
岳鲁恭敬回应。
本以为今天的事到此为止,然而这时阿牛再次敲门走了进来。
“文哥,外面有个叫肥波的人,说有事找您。”
阿牛汇报道。
说起来,阿牛也觉得今天有点特别。
平时别说一天,就是一个多月,也未必有人直接上门找文哥。
然而,眼下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已经出现了第三个人。
“肥波?”
苏子闻听到这名字,心里微微有些意外。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肥波怎么会突然过来?
“请他进来吧。”
苏子闻对阿牛吩咐道。
“是,文哥。”
阿牛应声转身离开。
一旁的岳鲁听见“肥波”
的名字,心里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们虽属不同领域,但都是吃情报这碗饭的,彼此也算知道对方。
肥波专门搜集和贩卖江湖消息,有时连警方也会找他买情报,可见他在消息灵通方面确实有一手。
而岳鲁之所以被叫做“鳄佬”,是因为他更多与杀手圈打交道。
岳鲁明白,他的竞争对手来了。
而且相比起来,他觉得苏先生更需要像肥波这样擅长打探消息的人,这样一来,自己的作用或许会削弱一点。
他猜得没错。
一开始,苏子闻确实更想招揽肥波。
但接触之后发现,肥波并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
其实也正常,换作是他自己,也未必愿意屈居人下,自己单干不自在吗?
更何况这种事强求不得。
只是没想到,就在苏子闻已经放弃争取肥波的时候,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