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棋课与学问探讨,便在黑白子的起落与对天下事的品评中悄然流逝。蓝羽的棋艺虽进步神速,布局愈发老辣,算路也更显精深,但在陈老先生这等浸淫棋道数十载的大师面前,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与积淀,至今未曾真正赢过一局。然而,她心性坚韧,并无半分气馁,只将每一次对弈视为学习与磨砺的机会。陈老先生亦从未流露失望,反倒在每一次破解她精妙布局或奇思妙想后,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于他而言,教导这样一位一点即透、举一反三的弟子,本身就是一桩乐事。
午后,是琴艺课。琴室幽静,苏大家已端坐于琴案前。与棋道不同,琴艺更重心性与情感的融入,讲究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这对于习惯了理性分析、杀伐决断的蓝羽而言,确是薄弱环节。在最初一个月的基础学习后,蓝羽便坦诚地与苏大家沟通了自己的困境。
“苏先生,”她当时语气恳切,“学生自知于音律一道根基浅薄,年岁又长,错过了最佳启蒙时机。若想在此道上登堂入室,恐需经年累月的打磨,非短期可为。学生斗胆,请先生择一适合学生心性、难度适中的曲目,学生愿倾力练习,务求精熟。日后若遇需展示之时,能以此一曲应对,不至贻笑大方,便足矣。”她顿了顿,补充道,“此外,可否请先生多讲解些当下流行与历代经典的名曲,学生若能学会欣赏,懂得品评,亦是修养。”
苏大家闻言,仔细端详了蓝羽片刻。她教琴多年,深知天赋与基础的重要。蓝羽心思通透,理解力强,但手上功夫和乐感确实非其所长,且年龄已大,筋骨定型,再想从基础指法、音准节奏上苦修,事倍功半。她略一沉吟,觉得蓝羽所言甚是务实,便点头应允:“小姐能如此明晰自身长短,懂得取舍,实属难得。既如此,便依小姐之意。”
她为蓝羽挑选了一首名为《石上流泉》的曲子。此曲旋律清越平和,节奏舒缓,重在表现山间清泉流淌于石上的自然之趣,既有一定技巧要求,又不至于过于繁难,且意境悠远,适合蓝羽目前的心境。
接下来的两月,蓝羽便将大部分练琴时间都投入到了这首《石上流泉》上。她不贪多求全,而是反复锤炼这一首曲子,从指法的精准,到力度的控制,再到对乐曲意境的理解与表达。苏大家则在一旁悉心指点,纠正细节,引导她体会曲中那份远离尘嚣、静心涤虑的韵味。
此刻,一曲终了。琴音虽谈不上多么惊艳绝伦,指法间偶有生涩,但整体流畅,意境把握也算到位,已能勉强登堂入室,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露怯。苏大家微微颔首,随即,她玉指轻拨,接连弹奏了《梅花三弄》、《阳关三叠》、《高山流水》等几首经典名曲的片段,或清雅,或感伤,或壮阔。
“小姐可知方才这几曲,名为何?又各自表达了何种情致?”苏大家问道。
蓝羽凝神细听,结合苏大家平日的讲解与自己查阅的资料,从容应答:“方才第一段清越孤高,应是《梅花三弄》,喻君子之贞洁傲骨;第二段依依惜别,乃是《阳关三叠》,抒故人之离情别绪;第三段先有山之巍峨,后有水之浩荡,当是《高山流水》,述知音难觅之慨。”她不仅说出了曲名,更简要点明了其中核心情感。
苏大家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温言道:“小姐聪慧,一点即通。赏琴识曲,亦是修养。以小姐如今的进度,于琴艺一道,基础已固,一曲傍身,赏鉴亦入门径。往后的路,便需靠小姐自行勤加练习,细细体悟了。老身的课程,今日便算告一段落。”
蓝羽闻言,起身,对着苏大家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语气真挚:“学生蓝羽,多谢先生这些时日的谆谆教诲。先生不仅授我琴技,更教我懂得欣赏,明辨雅音,学生受益匪浅,铭记于心。”
苏大家虚扶一下,看着眼前举止已显娴雅、眉宇间少了几分初来时冷硬之气的少女,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笑意:“小姐客气了。老身初见小姐时,只觉小姐心思沉静,却带疏离。如今观之,言行举止间已添了几分从容雅致,可见这段时日确是用了心的。”
蓝羽微微一笑,谦逊道:“皆是各位先生教导有方,学生不敢懈怠。”
辞别苏大家,蓝羽赶往下一堂画课的静室,比预定时间稍晚了些。柳先生已在室内等候,正立于窗边,欣赏着自己带来的一幅画卷。
“学生来迟,请先生见谅。”蓝羽上前行礼致歉。
柳先生转过身,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苏大家课程结束,告别几句也是常情。”她兴致勃勃地招呼蓝羽,“快来瞧瞧这幅画,是我近日新得,甚是喜爱。”
蓝羽走近,只见画案上铺陈着一幅山水立轴。画中远景群山连绵,云雾缭绕,中景飞瀑流泉,似有潺潺水声入耳,近景则是一株苍松傲然挺立于悬崖之巅,枝干如铁,针叶森森,仿佛在迎接天际盘旋的孤鹰。整幅画气势磅礴,笔墨酣畅淋漓。
“先生此画,气象万千。”蓝羽仔细观赏后,缓缓道,“远观其势,雄浑开阔,有包容天地之概;近察其质,笔力遒劲,尤其是这株孤松,扎根石缝,虬枝盘曲,尽显坚韧不拔之志。作画者胸中必有丘壑,志存高远,方能将这等不屈不挠、力争上游的精神寄予笔端。学生猜想,此画作者,定是位性情刚毅、抱负不凡之士。”
柳先生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说得极是!小姐眼光毒辣,见解独到!此画乃是一位隐士高人所赠,其人性情确如小姐所言,孤高耿介。你能从画中窥见其精神气韵,这份悟性,实属难得!”两人就这幅画的构图、笔墨、意境又深入交谈了许久,气氛融洽。
欣赏完毕,柳先生才将目光转向旁边画架上蓝羽昨日完成的临摹作业。那是一幅相对简单的山水小品,有山有水有树,构图模仿得当,但在细节处理上,如山石的皴法、树木的枝叶、水纹的勾勒,仍显稚嫩生硬。不过,在色彩的运用上,蓝羽却大胆了些,比原画更为明丽丰富,带着她个人对自然色彩的感知。
柳先生指着画中几处细节,一一指出不足,如用笔不够沉稳,线条缺乏变化,对物象结构的理解还不够深入等。蓝羽虚心听着,频频点头。这些问题她自己也清楚,毛笔的掌控非一日之功,她在暗刃时虽也识字书写,但只求工整清晰,从未在书法绘画上追求过艺术性,底子确实薄弱。
看着自己每日临摹的字帖,那笔字也只能算是横平竖直,结构工整,与“书法”二字相去甚远。她有时会想,若是有支钢笔或签字笔,凭她对手部肌肉的控制力,写出一手漂亮流畅的字体绝非难事。可惜,此间并无这等便利工具。
既然在绘画与书法上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性进展,无法成为自己的亮点,蓝羽便不打算再投入过量时间。她斟酌着对柳先生说道:“先生,学生于绘画一道,自知天赋有限,进步缓慢。可否将今后的课程调整为每两日一次?如此,学生可有更充裕的时间练习消化,也能匀出些精力,学习些其他或许更需投入的课业。”
柳先生性情洒脱,对蓝羽的直白与务实颇为欣赏,爽快应道:“课程安排,自然以小姐的需求为准。小姐能清楚自身进境,合理规划时间,这是好事。便依小姐所言,每两日一课。”
日子便在这般有取舍、有侧重的学习中,如流水般静静淌过。蓝羽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前世备战高考的岁月,每日在各门功课间打转,时间被切割成块,填得满满当当。不同的是,那时的目标是分数,而此刻,是尽快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合格的、甚至在某些方面能令人眼前一亮的“景王义妹”。在这条几个月的速成之路上,她跌跌撞撞,有收获,有不足,总算勉强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节奏与方法,虽离真正的“才女”尚有距离,但至少,表面上已能唬住不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