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及周边要害卫所的军权,已在朱雄英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布局之下,被他以潜龙卫为骨干的新生力量,牢牢掌控在手。
至此,他在京城之内,再无后顾之忧。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正式审理蓝玉谋逆案的核心——凉国公,蓝玉!
三法司会审的公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这三位大明司法界的最高主官,此刻皆是正襟危坐,面色肃然。
他们名义上是主审,实则不过是陪审。
真正的主角,是那位端坐在他们上首,位于整个公堂最高处大明皇长孙——朱雄英。
公堂两侧,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如雕像般分列两旁,威严肃杀。
“带人犯,蓝玉——上堂——!!!”
随着堂下官吏一声悠长的喝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公堂之外。
一阵铁链拖拽在地上的哗啦声,由远及近。
当蓝玉被两名孔武有力的锦衣卫校尉押解上堂时,他虽身着灰色的囚服,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但他那根早已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得笔直的脊梁,却未曾弯曲分毫!那股桀骜不驯、睥睨一切的神情,更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昂首挺胸,下巴微微抬起,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轻蔑地扫过堂上正襟危坐的三法司主官,带着他那发自骨子里的倨傲与不屑。
那模样,仿佛他仍是那个位极人臣的大将军!而不是一个即将被审判的阶下囚。
“堂下何人,为何不跪?!”刑部尚书见他如此无礼,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
蓝玉闻言,竟嗤笑一声,梗着脖子,用一种嘲弄的语气顶撞回去:“老子这双膝盖,上跪天地君亲师,下跪沙场亡魂!你一个酸腐文官,也配让老子跪?”
“你!”
这番话气得几位三法司的老大人,脸色铁青,胡须直抖。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蓝玉!死到临头,竟还敢如此猖狂!
然而,就在蓝玉准备继续撒泼,与这满堂的文官对骂之时。
他的目光,终于越过了那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官员,最终落在了端坐于公堂主位之上,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少年身上。
四目相对。
刹那间,异变陡生!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
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竟与他记忆深处的太子朱标,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像!太像了!
不,不仅仅是容貌,更是那份神韵!
一瞬间,某种早已被他遗忘的东西,猛地冲破了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脏,直冲眼眶。
那股酸涩的洪流,混杂着对故主的追忆,对自己失职的愧疚,以及对物是人非的无尽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蓝玉那如同钢铁般绷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微不可察地松垮了一丝。
他眼中那如同刀锋般的桀骜与凶光,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破碎、摇曳。
他那准备继续抗辩、咆哮的嗓门,在张开嘴时,出口的竟是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低沉:
“臣……蓝玉……”
“参见……皇长孙殿下……”
三法司的官员们,都是人精。
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蓝玉气势上这稍纵即逝的变化。
刑部尚书立刻趁势追击,将一桩桩、一件件早已查实的罪证,如同连珠炮一般,厉声宣读了出来。
“蓝玉!你身为国公,却纵容家仆,强占民田,可有此事?!”
“你身为大将,却与军中商人勾结,走私茶马,中饱私囊,可有此事?!”
“你更是嚣张跋扈,殴打御史,其罪当诛!你认还是不认?!”
短暂的恍惚过后,蓝玉骨子里的那份桀骜和属于武将的硬气,再次抬了头。
对于这些足以致命的指控,他要么梗着脖子,矢口否认;要么,就只肯承认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错。
“老子没干过!”
“那都是底下人背着我干的,我不知情!”
“我只是管教下属不严!我只是性情急躁,与那御史言语上或有冲撞!这算什么大罪?!”
最后,他仿佛被逼到了绝路,试图用自己那赫赫的战功,来抵消所有的罪责。
他挺起胸膛,指着自己的身体,声音带着一种老将末路的悲愤,咆哮道: “这些不过是些细枝末节!我蓝玉为大明朝出生入死,南征北战!身上这刀疤箭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就因为这些许小事,便要问罪于开国功臣吗?!”
他这种认小不认大、以功抵过的无赖态度,彻底激怒了堂上所有的三法司官员!
刑部尚书气得胡须直抖,都察院左都御史拍案而起,大理寺卿更是怒目圆睁。
“放肆!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为一谈!”
“国法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堂上顿时充满了官员们愤怒的斥责声,整个公堂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群情激愤、如同风暴中心的时刻。
从升堂至今,一直未曾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这场闹剧的皇长孙朱雄英,行动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些因为愤怒而满脸涨红的众官。
最终,那两道视线稳稳地落在了堂中那个还在咆哮、还在狡辩的蓝玉的脸上。
整个大堂,因他这一个眼神,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在等待。
无形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向着堂中的蓝玉,倾轧而去。
在万众瞩目之下,朱雄英终于微微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