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翼清在昏暗的走廊里无声移动。
宅邸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奢华,光洁的木质地板,昂贵的西式壁纸,墙上挂着仿制的西洋油画。
偶尔有穿着仆人装束、面露疲惫的女佣低着头匆匆走过,他都提前隐入视野盲区,屏息凝神,直到脚步声远去。
宅邸很大,也很安静。白日的喧嚣与吊唁的人潮已然退去,留下的只有冷清。
在一条连接主宅与侧翼的廊道里,他听到了压低的交谈声。两个穿着佣人服的女人正站在一盆观赏植物旁,手里还端着托盘。
“家主他还是不肯出来吗?”其中一个声音带着忧虑。
“是啊,”另一个叹了口气,声音更轻,“从夫人……那天之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今天更是把自己关在二楼的书房里,说是太伤心了,谁也不见,连晚饭都没动。”
“唉,真是伉俪情深……可是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谁说不是呢?管家刚才去敲门送饭,又被呵斥出来了。脸色难看得吓人……”
“都在干什么?!”
严厉的声音突然插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严肃刻板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个女佣:“活都干完了?聚在这里嚼家主的舌根,成何体统!”
女佣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忙躬身道歉,端着盘子快步离开了。
管家冷冷地环视了一圈空荡的走廊,片刻后才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源翼清隐藏在转角后的阴影里,将这一切听在耳中。
目标明确,二楼书房。
他更加小心地移动,楼梯铺着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二楼比一楼更为静谧,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他挨个房间探过去,将耳朵贴近门缝,分辨着里面的动静。大部分房间空无一人,直到他经过走廊中段时,里面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
源翼清眼神一凝,迅速观察四周,走廊尽头有一扇向外打开的窗户。他悄无声息地溜到窗边,探身向外望去。窗外是种着植被的庭院,下方黑黢黢的,暂时无人。
他单手一撑窗台,身体灵巧地翻了出去,双脚落木梁上。夜风立刻拂面而来,带着庭院里泥土和植物的潮湿气息。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侧着身子,稳定地沿着这根不过一掌宽的横梁,向着传来声音的那个房间窗户挪动。
近了。那个房间的窗户没有拉着窗帘,透出明亮的灯光,说话声也清晰了许多。
他终于挪到了窗边,屏住呼吸,向内望去。
藤原健一果然在里面,他不再是白天那副悲恸欲绝的模样,虽然脸上还残留着疲惫,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焦躁和不安。他站在沙发前,微微躬着身,姿态显得十分恭谨。
而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斗篷里,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给我惹了天大的麻烦!”藤原健一抱怨的声音传来,“警察来了好几趟,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但……”
“你怕什么?”兜帽男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产屋敷那边查不到你头上。你这样的‘受害者’,这城里多了去了,他们没那么多人手,也没那个闲工夫一个个深究。”
源翼清心道:那你们可就猜错了……
藤原健一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不过那个人……他、他就这么走了?在下并非质疑,只是……”
“走了,便不用你管了。”兜帽男打断了他,语气冷漠。
藤原健一显得有些着急,上前半步,声音带着恳求:“可那位大人之前答应过我,答应让我……”
兜帽男微微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寒芒骤然亮起,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做好你分内的事,大人答应你的,时机到了,自然不会反悔。”
藤原健一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声音变得唯唯诺诺:“是是,是在下多嘴了,在下该死!不知……不知大人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
兜帽男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稍稍收敛了那迫人的寒意,重新靠回沙发里:“前线需要大量的药品,止血、消炎、麻醉,你这边供应的量,下个月开始,要再加三成。渠道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三成?!”藤原健一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压低声音,“这……这量太大了!现在的原料采购和生产线已经接近极限,而且突然增加这么多,很容易引起注意……”
“那是你的问题。”兜帽男冷冷道,“办法,自己去想。资金不是问题,但东西,必须准时、足量。”
藤原健一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显然内心在天人交战,最终,贪婪压倒了理智,他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应承——
“什么人!”
兜帽男毫无征兆地猛地转过头,视线犹如两道冰锥,瞬间刺向源翼清藏身的方向!
源翼清浑身的汗毛在那一刻几乎都炸了起来!他来不及细想,在那声厉喝响起的瞬间,已经本能地将身体全力向后一缩,紧紧贴附在粗糙的木墙上,同时将呼吸压制到近乎停止的状态。
完了!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浓烈到几乎让他窒息的危险预感在心中升起!
他想也不想,完全是靠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和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腰腹发力,向旁边硬生生横移了半尺!
噗!
就在他刚才紧贴的位置,尖锐弯曲的鬼爪直接撕开了厚实的木墙,穿透而出,木屑爆炸般四散飞溅。
那爪子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腥风,擦着他的耳畔和肩头掠过,只要他反应慢上零点一秒,此刻被洞穿的就是他的头颅或者胸膛!
冷汗浸湿了源翼清的后背。
紧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透过那个破洞传了出来,钻进他的耳朵,如同毒蛇吐信:
“既然来了,那就别急着走啊……”
“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