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掠过祠堂檐角,铜铃未响,却有冷意渗入骨髓。沈明澜立于廊下,指尖仍残留方才铜牌的寒意,那枚刻着半面青铜面具的信物已深藏袖中,文宫深处却如古钟轻震,余波未平。
药堂方向的黑影早已消散,系统无声提示:“能量源撤离,追踪中断。”他不动声色,只将呼吸压得极缓,仿佛怕惊动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赵六已被押往祠堂侧院,两名执事一左一右钳制其臂,那人瘫软如泥,口中仍喃喃低语,断续不清。
“……东北角……火起……”
声音微弱,却被沈明澜听得真切。他眸光一凝,未动,只将那八字默默记入识海。系统自动归档,标记为“濒死者临刑前异常言辞”,暂无关联匹配。
祠堂内,族长沈云舟端坐主位,手中账册翻至那页残印,目光如铁钉般钉在那半枚饕餮纹上。三名族老分列两侧,沈德昭袖口微颤,指节捏得发白。一名老者轻咳两声,率先开口:“赵六虽罪大,然终是仆役,杖毙未免过重。逐出府门,以儆效尤,也算仁至义尽。”
另一人附和:“家法重惩,恐寒众人之心。况且……此事牵连甚广,若深究下去,未必利于族中安定。”
沈明澜仍立于门外,未入祠堂。他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轻轻铺展于祖宗牌位前的供案之上。纸上拓印清晰,正是那半枚面具,线条扭曲,透着不祥。
“诸位族老所言,皆为‘情’字。”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木,“可家法立于‘理’,祖训存于‘信’。此印若出自外贼,是辱我沈氏门风;若出自内鬼——”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德昭,“则是噬心之蛆,今日不除,明日便蚀骨穿髓。”
他指尖轻点拓纸一角:“此纹非民间所用,非军中制式,更非我沈家旧印。它藏于账册,刻于铜牌,连于子时入库之令。诸位以为,这只是一个管事能染指的机密?”
祠堂内一片死寂。
沈云舟缓缓抬头,目光如刀,直刺赵六:“你,可还有话说?”
赵六伏地,头颅抵地,声音嘶哑:“小人……只知奉命行事……不知上头是谁……只知……子时入库,火起于东……”
“住口!”沈德昭猛然起身,袖袍挥动,震落案上香炉,灰烬洒地。
沈明澜却不动怒,只将拓纸轻轻折起,收入袖中,淡声道:“族长明鉴,若今日轻纵此人,他日有人盗我祖祠祭器,亦可称‘奉命’二字。家法若失,何以立族?族若不存,何以言家?”
沈云舟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眼中已无犹豫。他猛然起身,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牌位微颤:“杖毙!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令下如刀落。
两名执事拖起赵六,直奔柴房刑场。沿途仆从纷纷避让,无人敢言。沈明澜缓步跟至刑场外,立于雪中,静观行刑。
鼓声三响,刑杖高举。
第一杖落下,皮开肉绽,赵六惨嚎一声,随即咬破舌尖,竟不再出声。第二杖,脊骨断裂,口吐黑血。第三杖起时,他忽然抬头,目光直射沈明澜,眼中竟无怨恨,只有一丝诡异的笑。
“你……查不到……真正的……门……”
话未尽,第四杖已落于天灵,脑浆迸裂,红白飞溅。
沈明澜未避,一滴血溅上衣襟,如墨莲初绽。他低头看了一眼,未拂去,只缓缓闭目。
系统识海深处,古籍翻涌如潮。《贞观政要》《韩非子》《盐铁论》等典籍片段自动流转,系统低语:“宿主完成首次重大公义裁决,符合‘文道守正’条件,激活‘天演推演’初级功能。”
刹那间,识海裂开一道光幕,三道未来分支如星河分岔,浮现眼前——
其一:沈家内腐日深,三年后外敌压境,族老掌权,开城献降,满门屠戮,祖祠焚毁。
画面尽头,藏书阁烈焰冲天,火中似有无数典籍化为灰蝶,纷飞如雪。
其二:族长病逝,沈德昭摄政,沈明澜被诬通敌,逐出家门,流落荒野,寒夜冻毙于破庙,手中仍紧握一卷残经。
风雪中,那卷书页被撕碎,随风卷入深渊。
其三:今夜子时,黑衣刺客潜入主院,目标直指沈明澜卧房。其身携毒烟、机关刃,出手即杀,不留活口。
画面定格在刺客翻窗瞬间,手中短刃映着月光,寒芒刺眼。
沈明澜猛然睁眼,冷汗已浸透内衫。他抬手按住心口,文宫自动流转《正气歌》残篇,浩然之气如江河奔涌,驱散梦魇余悸。
“原来……这才是开始。”他低声自语,嘴角竟浮起一丝冷笑。
他回房,吹灭烛火,却未就寝。指尖轻抚腰间竹简玉佩,玉佩微温,似有脉动。系统界面悄然浮现:“检测到宿主战意觉醒,启动‘知识萃取’初级响应。”
一页残纸自虚空浮现,落于枕下。纸上仅八字,笔迹如血,锋芒毕露——
“敌不动,我动;敌欲动,我先动。”
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精华提炼。
沈明澜将其握入掌心,纸页瞬间化为光点,融入识海。他盘膝而坐,文宫缓缓扩张,如古殿升梁,梁柱间浮现出《正气歌》的残句虚影,每一字皆如剑锋,悬于空中。
他不再等待。
子时未至,他已感知到屋外气流微变。檐角瓦片轻响,非风所致。窗纸映出一道细长影子,如刀划过。
他缓缓起身,右手按在竹简玉佩上,低声吟出一句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声未落,文宫轰然震动,识海中《正气歌》全篇自动展开,浩然长虹自眉心冲出,在屋内凝成一道光幕,将他全身笼罩。光幕流转,如江河奔涌,又似长城横亘,防御已成。
窗外,那影子顿住。
下一瞬,三枚透骨钉破窗而入,钉入光幕,如泥牛入海,瞬间湮灭。
窗棂被猛地推开,黑衣人翻入,手中短刃直取咽喉。沈明澜不退反进,左手成掌,迎向刀锋。
“叮——”
刃口触及掌缘,竟如撞铜墙,火星四溅。他掌中浮现一道古篆“正”字,金光流转,正是文宫之力外显。
黑衣人瞳孔骤缩,欲退,已迟。
沈明澜右掌猛然推出,口中吟诵再起——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浩然之气如山崩海啸,轰然压下。黑衣人如遭雷击,双膝跪地,手中短刃寸寸断裂。
他抬头,面具裂开一角,露出半张扭曲面容,眼中竟无惧意,只有疯狂。
“你……挡不住……子时之火……东北角……会烧尽一切……”
话音未落,他七窍忽流黑血,身体僵直,倒地不起。
沈明澜俯视尸体,未动。系统提示:“目标体内含自毁文蛊,已触发,无情报留存。”
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东北方向——沈府东北角,一片寂静,唯有风雪呼啸。
他转身,从怀中取出那方净手帕,指尖抚过帕角绣纹。一朵残缺墨莲,线条与面具如出一辙。
系统无声记录:“低阶文蛊残留,来源不明,暂无法溯源。”
他将帕子收入袖中,重新坐回床沿,闭目调息。文宫仍在运转,浩然长虹未散,如守护神龙盘绕周身。
识海中,推演光幕仍未消失。三条分支依旧悬浮,尽头皆是那座燃烧的藏书阁,火焰中似有无数人影跪拜,诵经声如潮。
沈明澜睁眼,眸中无惧,唯有冷光如刃。
他伸手吹灭最后一点烛火。
黑暗中,竹简玉佩泛起微光,如星火初燃。
屋外,风雪更急。
一道极细的红线,自东北角悄然升起,缠上主院高阁的檐角,如蛇攀藤,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