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云沧剑宗的那个弟子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南薰不会因为背上一条人命而被取消后续的参赛资格。
擂台上刀剑无眼,被重伤也不算十分意外,毕竟报名时举办方就已经叫每一个选手签过生死状了。
没死就是好的。
今天一整天的比赛结束,原本过关的几百名修士又被砍掉了一半,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带着不同程度伤势的通关选手正在休息区接受治理,明天真正能上场的人数肯定还要缩水。
即墨繁过去刷了下脸,就又一个人离开了。
朝暝殿这次还挺争气,除了一个年纪小这次只是跟出来见世面的新入门弟子在今天被淘汰了之外,剩下的十多名选手都迈进了第三日的角逐。
霄翎教没有为观众准备休息区,前来观礼的无关人等都只能在附近自行寻找休憩之所。但各宗门的长老宗主却是有地方招待的,甚至直接放在了霄翎教的内门之中。
即墨繁身为选手,没有弟子令牌,最多只能在外门晃悠,进不去内部。
但谁让他有关系呢。
一张通讯符扔出去,不消一炷香,暮色里便吹来一阵闪着珠光宝气的风。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黎锦初还是那副做作模样,手里折扇是把即墨繁从前没见过的款式,扇骨尾端还嵌着灿烂的玛瑙。
“朋友远道而来,不打算尽一下地主之谊?”即墨繁没直接提自己想做什么。
黎锦初摇晃扇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嗯,应该的。”
霄翎教的占地面积比云沧剑宗要大的多,弟子数量也多得多,尤其最近因为举办问道大会而给门下弟子放了假,没有了功课烦恼,跑出来闲逛的人格外多。
“我还以为你会闷在房间里,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修炼呢。”黎锦初领先半步在前,漫不经心同即墨繁搭话。
“弦不能绷得太紧。”即墨繁说。
“也对,比赛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临时抱佛脚也没有多大用处,还不如放任自如呢。”黎锦初说话时觉察到即墨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侧头就看到他正用余光看着上一刻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名弟子。
他视线也往那边转转,旋即了然地一合折扇,“你看过最近流行的话本吗?”
即墨繁抬头,眼底只有茫然。
他基本可以说是没看过。
以前做首席的时候偶尔会杀鸡儆猴没收上来几本,但他顶多看一眼标题就放一边了,对这些满是妄想意味的故事不感兴趣。
现在卸了任,又在朝暝殿初来乍到,他更没有立场去拿别人的话本了。
姜拾云先前倒是给他拿过几本,不过看他似乎兴趣缺缺的样子,也就很快偃旗息鼓了。
“话本怎么了?”他问。
黎锦初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一副想笑又觉得不应该笑的样子,“有些关于你的故事最近流传很火......”
即墨繁对这件事倒是无所谓。
四年前刚刚声名鹊起时他确实有些介意自己被当做谈资,但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
先前他与方弦、戚枫渔、林居安几个人的关系被传得乱七八糟,有些地方甚至是他自己主动推波助澜惹出来的事端。
但瞅着黎锦初的模样,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除我之外,另一个主角该不会是你吧?”即墨繁下意识问出口了。
黎锦初很轻地笑了一声——或者说更像是冷哼了一声,“那些写手的动作超级快,我们从魔界回来这才刚多久?十来个版本的揣测就已经满天飞了。”
“这次倒是让方弦躲过一劫。”他说。
这话不假,毕竟除了即墨繁和黎锦初,至多再加一个盛昔,没人晓得那个绷带怪人就是方弦。
谁能想到,往常最闲不住的人,居然能装哑巴这许多天。
“......那也不至于看到我和你交谈就兴奋到窃窃私语。”即墨繁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沉默一会只好叹了口气。
那两个人,还以为自己的距离足够远,声音也压得足够低,殊不知说的悄悄话全世界都听见了。
就不能避着点人吗?
他们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很正常的社交距离走在大路上,众目睽睽之下即便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那也不可能行出格之举。
就算这些人不了解即墨繁,还能不了解他们自己的大师兄吗?
“还未来得及恭喜,黎师兄正式受封霄翎教首席大弟子。”思绪转到这里,即墨繁马后炮地补了一句。
黎锦初一把折扇抵住了他预备作揖底下的头,扇骨的触感冰凉,碰在他的额心。
“你这样,显得像是在揶揄我。”他说。
自己才刚辞了首席之位,现在又来说上恭喜了。
即墨繁这头抬也不是继续行礼也不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反应,于是只掀起眼皮疑惑地瞥过来一眼。
黎锦初站的位置迎着光,温暖的霞色披在他身上,冰冷玄色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
——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身上坠着的宝石忒多了,黑也很难黑得彻底。
只不过与那些亮澄澄的宝石相较起来,黎锦初的眸色却显得十分晦暗。内里包藏的情绪即墨繁看不清,像海底的暗流,令人没来由一阵心慌。
最后还是黎锦初先放下手,折扇抵在鼻尖轻咳了一声,“从哪学的?眼神跟小破狗子似的。”
要了命了,这个小冰块越长大怎么越会无意识撒娇了。
谁教他用这个角度看人的?
冷淡如月光一样的人,忽然被劈出一星半点柔弱感。
有些违和,但这表情实在太稀有,让人心脏根本静不下来。
四年前在问道大会上匆匆一面,他还是个天赋虽强,实力却还排不上号的小崽子。
四年后再见,为什么就叫云沧剑宗养成这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