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当然很不高兴。
但此时此刻他居然说不出什么，只能跟在即墨繁身旁，一同御剑飞往忆苦崖的方向。
忆苦崖的寒风令人熟悉。
但即墨繁不觉得这是个好回忆。
虽然他是冰灵根，但因为修士在这里会被大幅度压制灵力，仅仅能用出不会被冻死的力量来保护经脉，在这待一盏茶的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就十分不妙了。
一般较轻的小错，惩罚只是完成日常训练之余，还要跟着杂役弟子一起洒扫，或者绕云沧山跑圈。只有犯了重错的弟子，才会被丢进忆苦崖里。
这会待在里面的只有黎歌越一个人。
他盘坐在漆黑的崖底，衣袂被凛风吹得猎猎作响。
周身只亮着很淡的红色灵光，看向像一只摇曳在寒风里，随时可能熄灭的小蜡烛。
因为用不出太多灵力，所以直到即墨繁和沈昀两人站到面前，黎歌越才后知后觉睁开双眼。
“......大师兄，还有师尊。”才待了半日，他的嗓子已经听得出喑哑了。平常收拾整齐的发髻也被吹得碎发乱飞，看着怪可怜一小孩。
即墨繁走到他面前，躬身与他的视线平齐，目光轻盈地打量了他一番。
“师弟，疼吗？”他问。
黎歌越马上摇了摇头，“大师兄，是我犯了错，就应该受罚。”
“师尊，你看，我说师弟一定不会有什么怨言吧。”即墨繁偏了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昀。
沈昀已经从一见黎歌越开始，听到他先叫了即墨繁才唤了自己这个师尊时，面色就有些微妙的不虞了。
“歌越，你要是有什么不快，尽管跟师尊说，师尊一定为你主持公道。”他试图找回场子。
“师尊，你这话说的好奇怪，难道我会故意苛待自己的同门师弟吗？”即墨繁闻言先一步回了嘴。
“大师兄没有冤枉我。”黎歌越也马上站出来帮即墨繁背书，“是我，在切磋中失了分寸，一不小心重伤了同门，我理应来这里受罚。”
沈昀一下子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连当事人自己都替加害者说话，他这个第三人横插一脚不是纯粹给自己找麻烦吗。
于是沈昀只能略显尴尬的添了一句，“那就好。你们二人是师兄弟，相互之间没有矛盾最好。”
即墨繁对沈昀的退让没什么反响，他只是回头看着黎歌越，难得伸手轻轻摸了摸这小孩的脑袋，把被吹乱的头发给理了回去。
“师兄知道你有苦衷，但是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师兄没有办法替你开脱。”他说。
可以说自从重生回来之后，即墨繁再也未曾用这般和颜悦色的神态对黎歌越说过话。
张扬跋扈的十六岁小孩一下子就被忽悠瘸了，目光亮亮地仰视着面前的即墨繁。
“不是大师兄的错，是我给大师兄添麻烦了。”他说。
即墨繁伸手进乾坤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眼前的黎歌越，“师兄也没什么好帮上忙的，忆苦崖的风冷，吃这个可能会让你稍微好受一点。”
黎歌越双手把小瓷瓶接了过来，“谢谢师兄。”
沈昀眉毛跳了一下。
他是在黎歌越拔开瓶塞时看到了，那里面放的就是几颗玉髓丹，而且看成色不算很好，只是刚入门的炼丹师做得练手之作。
结果黎歌越这小崽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居然那么珍惜地捧起来，看这样子是根本没准备在忆苦崖用，拿回去指不定是打算供起来。
太可笑了，堂堂黎家的小少爷，虽然只是旁系小孩，但打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为区区几颗玉髓丹就感动到如此地步呢？
沈昀的视线不自觉就流转向了正背对自己的即墨繁。
不是冲东西，难道是冲人吗？
可是这黎歌越向来眼高于顶，一直看不上没有出身的即墨繁，即便对方实力超群，即便被百般照顾，也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少爷脾气。
今天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被打了大大一个巴掌，又给了小小一颗甜枣，就这么不争气的被收服了？
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黎歌越的反应和沈昀截然不同，因为他很清楚即墨繁能拿出这瓶玉髓丹，就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的高水平了。
沈昀从前时不常从即墨繁这里拿好处，都是冲着云沧剑宗的库房伸手。
但黎歌越胆子没有那么大，他干得最多的坏事就是从即墨繁手里抠东西出来。
所以不出意外大师兄手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玉髓丹虽说对旁人来说只是凡品，但对大师兄来说，肯定已经是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有十颗灵石会给他九颗的人，和有一百颗灵石会给他十颗的人，怎么选谁都不会有疑义吧！
意思意思安慰完黎歌越，即墨繁便和沈昀一同离开了。
把玉髓丹给黎歌越他一点都不心疼。
一来这是他第一次炼丹，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没有糊掉已经是他天赋异禀了，想要弄出多好的成色实在是天方夜谭；
二来他当时为了做练习时省钱，用的药草不是随手在秘境里拔来的，就是药房随便抓的便宜货，效果绝对不敢恭维。
拿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不如哄一哄小孩去。
虽说有钟情蛊做底牌，但即墨繁毕竟不修蛊术一道，他担心会意外出什么岔子。
沈昀出了忆苦崖就匆匆和即墨繁分开了，一副很忙的样子。
即墨繁则回了自己的竹屋。
还没进门，就看见霜煌正托着自己的小脑袋，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等着他回来。
“小主人，你们这里好无聊啊。”他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
傀儡只需要灵石或者天地灵气驱动即可，不死不休，压根就没有睡眠这种需求。
“无聊的话你就出去走走呗。”即墨繁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杂役弟子虽说地位低下，但服务于真传的他们却可以在云沧剑宗内畅行无阻。名字挂在即墨繁院里的霜煌，就算是想进宗祠也不会有人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