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本就缩在门口探头探脑,被她这一嗓子喊得,不少人下意识往前挪了挪,眼神里满是惊疑。
林向红高声道:“乡亲们!你们忘了吗?以前大队长在的时候,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不用顶着日头挣那几分工分,在家里躺着就能分粮分钱,孩子想吃块糖,想扯块新布做衣裳,哪个不是说买就买?”
“可现在呢,这些当兵的一来,就把大队长弄死了!把咱们的好日子也搅黄了!他们封咱们的门,拿枪指着咱们,连口热饭都不让咱们安稳吃!这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啊!”
有个老太太被她说得红了眼,抹着眼泪附和。
“是啊,以前我家老头子腿不好,大队长还每个月多给咱们家两斤细粮,现在靠我们两个老骨头,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
林向红立马接话,声音陡然拔高。
“还能怎么办!他们是外来的!凭什么断咱们的活路?大队长待咱们的好,咱们不能忘了!今天咱们要是不跟他们讨个说法,明天咱们就得饿肚子、睡冷炕,连孩子都养不活!”
她盯着人群里几个壮实的汉子,语气带着蛊惑。
“咱们金武大队的日子,凭什么让外人指手画脚?他们有枪,咱们也有啊!只要咱们一起上,就不信赶不走他们!只要把他们赶跑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能回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混在人群里的几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其中一个高瘦男人突然跳上矮墙,扯着嗓子喊:“把当兵的赶出去!让大队长回来!”
“只有让大队长回来,我们才能过上从前的好日子!”
“对!只有大队长能给咱们好日子!当兵的只会断咱们活路!”
被情绪冲昏头的社员彻底红了眼。有人扛着锄头冲出院子,有人举着扁担往士兵的方向扑。
连抱着孩子的妇女都红着眼骂:“都是你们把好日子搅黄的!滚出金武大队!”
士兵们立刻排成横队阻拦,手臂绷得笔直:“同志!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可冲在最前面的汉子根本不听,锄头带着风声直劈向士兵的肩膀。
没办法,士兵们只能用枪托格挡。
木托撞在锄头上发出闷响,几个带头闹事的男人被撂倒在地,却反而激起更多社员的凶性,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士兵身上砸。
姜闯盯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偏头对宋幼宁说:“宁宁,你回炊事班那边,这里太乱,容易伤着你。”
宋幼宁眉头拧成一团,目光紧紧锁着人群里那几个煽风点火的男人,语速飞快:
“你先别管我了,先控制住那几个挑事的!他们一直在躲在后面推人,再放任下去,整个大队都要乱了!”
姜闯也看到了那几个浑水摸鱼的人。
他们躲在人群里,见哪边社员有退缩的迹象,就偷偷从背后推一把,嘴里还喊着军人打人了,当兵的要杀老百姓。
更要命的是,他们身手利落,专挑士兵的空档撞过去,已经有三个士兵的胳膊被镰刀划开血口,鲜血顺着袖口往下淌。
可士兵们顾忌着不能对老百姓动手的纪律,只能被动抵挡,渐渐落了下风。
姜闯迅速将宋幼宁护到墙角,又拉住一个胳膊流血的士兵,沉声道:“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也别忘了处理自己的伤口。”
转头看向宋幼宁时,语气瞬间软了:“站在这儿别动,我很快回来。”
“你也小心。”宋幼宁伸手攥了攥他的袖口,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别硬来。”
姜闯脸上的冷硬瞬间消失,眼底漫开细碎的柔光,连紧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
他喉结滚了滚,说:“放心。”
这一幕恰好落在林向红眼里。
她躲在一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淬着毒似的妒意。
那个贱人凭一张狐狸精似的脸,就让钱白杨护着,让高子惦记,现在连姜闯这种硬茬子都对她软声软语?
她死死盯着宋幼宁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心里翻涌着恶毒的念头。
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坦!
林向红突然尖声喊起来:“别放过那个女人,就是她把这些当兵的引来的,她肯定是卧底!是她毁了咱们的好日子!她就是个扫把星!杀了她!”
这话像根毒刺,扎进本就躁动的人群里。
几个被煽动得失去理智的社员猛地转头,看见角落里的宋幼宁,立刻红着眼冲过去。
“杀了扫把星!”
“把她抓起来给大队长赔罪!”
“用他把大队长换回来!”
宋幼宁正低头给士兵包扎伤口,绷带刚缠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士兵突然扑过来将她推开。
“砰!”
猎枪的枪声在院子里炸开,子弹狠狠嵌进士兵的肩膀,鲜血瞬间浸透了军绿色的外套。
宋幼宁的瞳孔骤然睁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着士兵踉跄着后退半步,肩膀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冒血,差一点,刚才中枪的就是她。
“你别动!千万别动!”
宋幼宁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声音都在发颤。
她虽然没继承父亲的医术,却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中枪后最忌失血过快。
她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浅灰色斜襟布衫,用力裹住士兵的上臂,双手死死攥着布料两端打结,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那士兵看着不过二十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因为疼痛和失血变得惨白,却还扯着嘴角想安慰她:“嫂子……我没事,这点伤……不算啥……”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痛扯得闷哼出声,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宁宁!”姜闯目眦欲裂,抬手就将枪对准了持枪的林向红。
可就在他手指要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冲过来,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阿默。
他冲姜闯做了个“我来”的口型,眼底泛着冷光。
从前他不打女人,可在金武大队见多了林向红欺负钱白杨的嘴脸,这规矩早该破了。
阿默刚要往林向红的方向冲,却被乱战的人群拦住。
社员们见士兵不敢还手,下手更狠了,锄头、扁担往士兵身上招呼,有个年轻士兵的额角被砸出血,却还在死死护着身后的老人。
赵成渝刚冲进来就看见士兵中枪的一幕,呼吸都快吓停了。
他疯了似的往这边挤,嘴里嘶吼着:“别碰我妹妹!”
他与阿默对视一眼,两人瞬间达成默契。
赵成渝攥着断了的扁担,阿默抽出腰间的镰刀,不管是拦路的社员还是闹事的眼线,两人一路揍过去。
拳头砸在人身上的闷响和扁担断裂的脆响混在一起,硬生生在混乱中杀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