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这四年里受的委屈都一股脑儿吐个干净。
昨天小成虽说拿小秋的记录本告了个小状,但那本子是小秋在他去上学的时候记的。
因为偷懒,记得简简单单,连个人名儿都只是画个圈儿,小成连蒙带猜,说得自己都犯迷糊。
现在好了,小秋亲自上阵,要不是脑袋还有些晕乎,他恨不得手舞足蹈,把本子里记的事儿全演出来。
宋幼宁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本子。
本子是她买的,但她从来没偷看过孩子们记了什么。
如今一瞧,心里很不好受。
闻景边吃包子边听,眉头就没松过,朝着姜闯直感慨:“这也太过分了,都是姓姜地,你不在家,你们家不说好好照顾嫂子和孩子,怎么还这么欺负人呢。”
姜闯倒没多大反应,他从小就是这个待遇,只是如今连累了媳妇儿和孩子,心里头不得劲。
想了想,他说:“整个姜家,我在意的只有你们和文娴文维,其他人要是跟你们瞎叨叨,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出了事我担着。”
从前他对那边一再忍让,不过是因为自己常年不在家,大伯又是个老实人,文娴文维都还小,如今文娴已经出嫁,文维也长大了些,他的顾忌少了大半。
想到文娴,姜闯叮嘱宋幼宁:“宁宁,我住院的消息别告诉文娴,毕竟都是嫁出去的人了。”
宋幼宁心里咯噔一下,对啊,姜闯还不知道文娴没结婚这事儿呢。
她抿了抿唇,低声开口:“文娴没结婚。”
“没结婚?”姜闯皱起了眉。
小成鬼火速补刀:“姑姑的对象被二姑抢走了!”
姜闯神情倏地冷了,拳头一下子攥紧了,“这是怎么回事?是那家悔婚了?”
这门婚事是爸妈临走前定下的,说好了文娴一到年纪,媒人就上门。
可文娴到年纪那年,爸妈刚好出事,文娴说什么也不肯嫁,非说要再留两年,等姜闯娶了媳妇,有嫂子照顾文维了,她再嫁。
姜闯拧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说白了,他私心也不想妹妹才十八岁就嫁过去当牛做马。
谁知这一缓,竟出了岔子。
文娴二十岁那年,他本想回来操办这桩婚事,但宋长丰压着他的探亲假,不让他回来。
没办法,姜闯只好发了封电报回来询问,明明电报回的是一切顺利。
现在想来,顺利个鬼。
姜闯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沉吟着说:“我当时给大队发了封电报问过文娴的婚事,有人给我回了一切顺利四个字。”
宋幼宁对有人冒用她的名义回电报这事儿,已经没太大反应了。
她叹了口气:“没嫁给那个人也是好事,都已经走到门口却反悔的人,这人人品太差劲了,而且……”
她看了眼三个孩子,往姜闯身边靠了靠,闻景见状,也凑了过来。
宋幼宁接着说:“而且,那个人在和姜文静结婚一年后就死了,说是晚上走路没看清,摔沟里没爬起来,又是大冬天的,就冻死了。”
闻景忍不住感叹:“嚯!这报应来的可真快啊!”
姜闯看了他一眼,“注意言辞。”
“是是是,”闻景敲了自己一下,“我错了,我不该封建迷信。”
姜闯指尖轻轻点了点手里的白瓷碗,问宋幼宁:“那家人事后有没有上门来赔礼道歉?”
已经定好的亲事,临了却反悔,这是把文娴的脸面放脚底下踩啊,姜闯必须得给妹妹讨回公道。
宋幼宁摇了摇头:“没有,而且那男人着实不是个好东西,怕别人说他是陈世美,就在外头说,他是因为文娴木讷,才会娶了别人,还说了好多文娴不如姜文静的话。”
“他们怎么敢!”姜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捧着碗的手逐渐收紧。
闻景眼睁睁地看着姜闯手里的碗有了裂纹,连忙从他手里把碗夺过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人形兵器?
姜闯这双手,是不是都可以直接把人的头盖骨给捏碎?
闻景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晃晃头,不敢再想。
小秋和小成也注意到这一幕,饶是小秋还没完全接受姜闯的身份,这会儿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拜。
尤其是在他们将碗里的豆浆一饮而尽,然后无论怎么捏,脑门都冒汗了,手里的碗还是完好如初的时候,对姜闯的崇拜更甚了。
简直太厉害了!
现在小秋相信,姜闯能打死野猪了。
宋幼宁把他们喝完的碗收起来摞在一起,犹豫了下,对姜闯说:“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文娴。”
直到宋幼宁走出去,姜闯还一脸疑惑:“宁宁为什么要跟我说抱歉?”
又不是她让那男的临场退婚,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啊。
小成倒是听过一耳朵大队的闲话,摸了摸小耳朵的辫子,对姜闯说:“二叔,他们都说姑姑没嫁出去,是因为婶婶不让。”
“胡说!”姜闯怒斥。
闻景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件事是怎么想到一块儿的,心里对宋幼宁的同情更甚,这也太惨了,怎么什么事儿都怪到嫂子头上。
他说:“小子,你仔细说说,别人是怎么说的?”
小成想了想:“他们说,婶婶一来,就天天窝家里,不下地,让姑姑干活,所以故意留着姑姑不嫁人,好使唤姑姑。”
姜闯定定地看着小成:“那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当然不对啦!”小成理直气壮地说。
“姑姑在家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天天都在跟婶婶说谢谢,她不想嫁人,婶婶就把画着猴子脸的人都挡出去了。”
姜闯眼神欣慰地看着他。
也算是弄明白了,文娴不想嫁人,宁宁就把媒人挡出去了,为此才留下了闲话。
傻宁宁,刚刚还给他道歉。
是他应该说谢谢才对。
另一边,水房里。
“哗啦啦——”
自来水从破旧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撞在搪瓷碗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宋幼宁没动,只是一手搭在龙头上,眼神虚虚地落在水流上,像是被什么拽住了心神。
“大妹子,你怎么不洗啊?”
一个大姐端着饭盒进来,见宋幼宁傻站着,提醒了一句。
“噢噢,不好意思。”宋幼宁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连忙俯身将碗放在水下冲洗起来。
大姐探头一看,冲这洗法,就知道他们早上没吃啥好东西,连点油水都没有。
她啧了声,从墙边抓了把草木灰,往饭盒里一抹,站到了宋幼宁身边,“大妹子,你是来伺候谁的?嚯!这么多碗!得伺候多少人呐?”
大姐的眼神更同情了。
太可怜了,一大家子都住院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她洗得飞快,洗完后连招呼都不敢多打,生怕多一句话就会染上病。
而宋幼宁压根不知道大姐脑补的这些戏,更加不知道大姐回去一宣传,整层楼都知道有个病房住了六个传染病,正在人人自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