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上孝顺的帽子，就不适合宋幼宁这个嫁进来的媳妇说话了，免得别人说她顶撞长辈。
她凑近姜文娴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姜文娴眼睛一亮，扯开嗓子哭喊起来：“我们家穷啊，比不上二姑有钱，上回去找二姑，推门就是白花花的肥肉片子堆成小山，油汪汪的鸡汤咕嘟冒泡。”
宋幼宁咬着嘴唇别过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没想到小文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跟唱歌似的。
姜文娴突然扑到姜二花脚边，“二姑啊，你行行好吧，我们家的粮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掺着野菜才够吃！你们顿顿藏着荤腥自己享用，却在这儿说我们不孝顺！”
她突然扯住排在姜二花身后的婶子，“婶子你评评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啊！”
“呃这个这个。”婶子讪笑着把自己的衣摆扯出来，“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情，我不好说的。”
牛嫂已经领完粮，帮着把一袋袋粮食搬上板车，一听后面闹起来，连粮食都不搬了，立刻往后走，还不忘把陈安拉上。
“让陈安来评理！让陈安来评理！”
陈安：“……”
不是，姓牛的有毛病吧。
这关她什么事儿？
“嫂子，这事儿我管不了，大队长不就在前头吗，你还是去叫大队长吧。”陈安皱着眉，扭了扭手腕，试图挣脱牛嫂的桎梏。
牛婶乐呵一笑，“那哪行啊，大队长在前头忙着呢，哪里走得开，这事还是得你来。”
陈安眼里闪过一抹厌烦，被牛婶硬拉着走到姜二花面前。
姜二花比陈安还要厌烦，她最恨陈安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
一看见陈安，姜二花整张脸耷拉下来，活像别人欠了她钱似的。
“这关你们什么事啊，别狗拿耗子！”姜二花白了她们一眼。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赵春果突然站了出来，她的眼神冷得像冰，直直地盯着姜二花：“姜二花，你这么怕人评理，是心里有鬼吧？”
她用的是姜二花刚才对宋幼宁用的逻辑。
你一看别人说话就觉得是在说你，是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心虚了？
同理，你姜二花现在不肯让人评理，是不是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心虚了？
姜二花脸色骤变，尖着嗓子骂道：“赵春果，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我怕什么？不过是不想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看笑话！”
她故意把‘居心叵测’四个字咬得极重，恶狠狠地瞪向陈安。
赵春果冷笑一声，上前一步，被宋幼宁拉住。
宋幼宁将她往身后带了带，自己迎着姜二花的目光踏前半步。
“二姑这话奇怪，陈安婶子是大队里有名的公道人，还是支书的媳妇儿，您怕她评理，倒像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陈安嘴角抽了抽。
她？
大队有名的公道人？
陈安本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事，却忽然想起前两天收到的消息。
姜闯要回来了，似乎还和南省的清理行动有关。
但他身受重伤，眼睛还瞎了，组织不确定这是真的还是掩人耳目的借口，更加不能确定姜闯是不是就是代号夜枭的队长，正想让她探查一番。
现在倒好，机会送上门了。
陈安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二花。
“二花，你这身新衣裳可真鲜亮，这是供销社新到的布料吧？”
她的视线落在姜文静簇新的蓝布衫上，指尖轻轻划过绣着精致花样的袖口。
“还有文静这身，还带绣花呢，我听说这料子紧俏得很，普通人家排队半个月都买不着，你家倒是有门路。”
周围婶子们的目光“唰”地聚焦在姜二花母女身上。
姜二花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襟，姜文静却梗着脖子道：“我穿什么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我实在看不过眼，哪怕是得罪人，我也要说一句公道话！”
陈安突然提高声调，转身指向宋幼宁打着补丁的灰布衫，“同样是老姜家的女人，宋知青的衣裳补了又补，粮食里要掺了野菜才吃得饱，可你们呢？”
“她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们却顿顿吃肉、还穿了新衣裳，这钱哪来的？该不会真是……”
她故意拖长尾音，惹得众人遐想纷纷。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有婶子忍不住开口：“听说上个月大队仓库少了好几袋米，莫不是……”
“胡说！”姜二花脸色骤变，“支书都说了那是别的大队的人偷走的，人都抓到了，你们当着面就赖我头上？还要不要脸了！”
那婶子撇了撇嘴，“那谁知道是不是有吃里扒外的人和人家里应外合呢。”
姜文静也气得跺脚，“胡说什么呢你们，信不信我撕了你们的嘴！”
“哦哟哟，文静了不得了，不仅打侄子，连我们这些老婶子都要打咯。”大娃妈拿完粮食回来，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带着一脸无奈的男人走了。
她男人小声说：“你掺和她们的事情干什么，满仓都没说话呢。”
大娃妈瞪了一眼他，“我就是看不惯姜二花神气的样子，牛什么啊，还不是睡来的脏钱。”
她男人一惊，回头瞥了一眼，见没人听见，松了口气，“你啊你，以后这话可别在外面说。”
“那肯定的，我又不傻。”
姜文静恶狠狠地盯着陈安，就是这个女人乱说话，害得她和她妈当众落了面子。
要不是这个女人，她妈当年就能嫁给满仓叔，就不会成为寡妇了。
要不是这个女人，瑞霖哥不会去市里的运输队工作，大半年都回不来。
要不是这个女人，她也不会大着肚子抢了姜文娴的亲事，落得一个和她妈一样的下场。
都怪这个贱女人！
突然，姜文静疯了似的冲向陈安，嘴里尖叫着：“我跟你拼了！”
她像一头发狂的母兽，伸手就要去抓陈安的脸。
周围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惊呼出声。
宋幼宁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拽住姜文静的胳膊。
姜文静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另一只手还胡乱挥舞着，试图挣脱宋幼宁的束缚。
“放开我！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让她好看！”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唾沫星子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