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得不到……那就亲手把它捏碎。”
夜魔那张因极致嫉妒而扭曲的脸庞,倒映在尹恩秀坚冰般的眼眸中。
他的【憎恨之心】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疯狂搏动,不再是无形的精神冲击,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实质。
“吼——。”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古堡内所有的阴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黑色毒龙,龙首狰狞,龙口大张,带着足以污染整个峡湾的怨毒,朝着那面看似脆弱的冰晶之盾,悍然撞去。
这一击,是他所有痛苦的凝结,是他复仇意志的全部。
尹恩秀脸色一白,冰盾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能感觉到,那股【憎恨】之力正疯狂地顺着她的【守护】意志,反向侵蚀她的心神。
但她没有后退半步。
她的身后,是苏砚。
她的世界,就在身后。
然而,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秀秀,够了。”
苏砚的声音平和如初,他从尹恩秀的身后走出,与她并肩而立,目光直视着那条咆哮而来的憎恨毒龙。
“这不是一场需要用力量去赢的战斗。”
他轻声对尹恩秀说道,眼神中满是柔和与信赖。
“这是一场关于‘道’的辩论。
他是我的学生,这一课,必须由我来上。”
尹恩秀一怔,看着苏砚平静的侧脸,那份足以让世界颤抖的【守护】之心,竟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她点了点头,默默地后退一步,将战场,交还给了她的男人。
她相信他。
无条件地。
苏砚拉开了尹恩秀,也等于撤掉了自己身前唯一的屏障。
他直面着那条足以撕裂宗师灵魂的憎恨毒龙,不闪不避。
他甚至……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心之领域。
那片属于他的心海如夜空般展开,其中亿万光点并非星辰,而是属于人间的、真实的温暖记忆。
他第一次,主动向纯粹的【憎恨】敞开了怀抱。
“轰——。”
黑色毒龙没有丝毫停滞,狠狠地一头扎进了苏砚的【人间之心】。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光与暗的剧烈湮灭。
苏砚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
但他没有像夜魔预想的那样精神崩溃,更没有被那股怨毒所腐化。
他只是闭上了眼。
他在倾听。
用他那颗无比厚重的【人间之心】,去倾听这条由【憎恨】组成的毒龙,其最深处的悲鸣。
一瞬间,苏砚的心脏传来被烈火灼烧的剧痛。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温馨的客厅,一个金发小女孩正笨拙地弹着钢琴,年轻的父母在一旁温柔地鼓掌。
那是【幸福】。
紧接着,是钢筋水泥在烈焰中扭曲、坍塌的刺耳声响,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随即,一股冰冷到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绝望】将他包裹。
他“看”到一个少年抱着妹妹渐渐冰冷的身体,在漆黑的废墟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妈妈”、“爸爸”,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最后,是跪在冰冷雨中,看着新闻里仇人逍遥法外的画面时,那种被世界背叛的【不公】。
原来,这才是夜魔的全部。
原来,那刺骨的怨毒之下,包裹着的是一个孩子对家最滚烫的【怀念】。
苏砚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流淌着一种夜魔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悲悯。
他看着因为力量耗尽而踉跄后退的夜魔,看着他那双依旧空洞却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的眼睛,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轻轻地开口。
“我看到了你的痛苦。”
“我承认,在你的地狱燃烧时,我的光没有照亮你。”
“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跨越时空的惊雷,狠狠劈在了夜魔的灵魂深处。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苏砚会用更强的力量将他碾压,会用神只般的姿态对他进行审判,会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对他进行说教……
但他从未想过。
这个被全世界奉为神明的男人,会对他,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复仇者,说……对不起。
凭什么?
你凭什么道歉?
夜魔的【憎恨之心】出现了刹那的、也是致命的停滞。
就是现在。
苏砚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没有反击,而是将自己刚刚“倾听”到的,那份属于夜魔自己的,早已被他遗忘的【幸福】与【怀念】,从自己的【人间之心】中剥离出来,重新提纯,然后……温柔地传递了过去。
那不是一股力量,那只是一段记忆。
一段金发小女孩弹错了一个音符,回头冲着哥哥扮鬼脸的记忆。
一段温暖的手掌揉着他的头发,夸他“长大了,是男子汉了”的记忆。
轰——。
这股纯粹的【温暖】,如同岩浆滴入了冰湖,在夜魔的心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憎恨】与【怀念】。
毁灭世界的执念,与守护家人的初心。
两种截然相反的本源力量,在他的体内疯狂地交战、撕扯。
“啊啊啊啊——。”
夜魔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颅,他清秀的脸上,一半是狰狞的怨毒,一半是迷茫的泪水。
黑色的【憎恨】之力从他体内疯狂逸散,将周围的古堡墙壁腐蚀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他的力量,彻底失控了。
苏砚缓步上前,无视了那些足以致命的狂暴能量。
他走到跪倒在地的少年面前,在那颗黑色的心脏即将自爆的瞬间,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
一股最纯粹、最柔和的【平和】之心,如同一汪清泉,缓缓注入夜魔混乱的意识之海,温柔地抚平了那场灵魂的风暴。
暴走的力量,渐渐平息。
夜魔身体一软,彻底昏了过去,那张泪痕交错的脸上,竟带着一丝婴儿般的平静。
古堡内,风雪渐歇。
苏砚收回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瞬间,他那与天地交融的【人间之心】,猛地一跳。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昏迷的少年。
只见夜魔的嘴角,竟在无意识中,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满足的笑,而是一种僵硬的、笨拙的模仿。
他在模仿苏砚脸上那种悲悯而平和的表情,却因为极致的扭曲,显得无比诡异。
一个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梦呓,钻入了苏砚的耳中。
“老师……”
“……原来,‘温暖’……是这样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