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洲际酒店，总统套房。
奢华的房间里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水晶吊灯的光芒都显得有些冰冷。
钱多多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又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尹恩秀则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但她一口未动，清冷的眼眸深处，是化不开的担忧。
当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的瞬间，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砚哥！”
钱多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上下打量着苏砚，见他安然无恙，才长舒了一口气。
尹恩秀也快步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但那双一直如古井般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却泛着清晰可见的波澜。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他，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拂去了他肩上一点在爆炸中沾染的灰尘。
“我没事。”
苏砚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疲惫。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将追猎克劳斯·里希特，以及对方最终自爆的全过程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操！这帮狗娘养的混蛋！”
钱多多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盘作响。
“这他妈的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就这么炸了？线索全断了？”
他的愤怒是纯粹的，也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情绪。
一个掌握着如此多秘密的关键人物，以一种如此决绝的方式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这背后代表的组织，其严密与冷血程度，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在一片激愤中，尹恩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苏砚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关键词。
她凝视着苏砚的眼睛，轻声问道：
“伊万说，你告诉他，那个观察员留下了一份‘大礼’？”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泓清泉，瞬间让房间里狂躁的气氛冷静下来。
钱多多也立刻闭上了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苏砚。
苏砚赞许地看了尹恩秀一眼，点了点头。
“没错。”
他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一份用他自己的命，送给我的‘大礼’。”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
“克劳斯在自爆前说的那番话，听起来像是临死前的疯狂挑衅，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苏砚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
“一个连死都不怕，能毫不犹豫将自己化为灰烬的组织，他们的成员为什么要在一个必死无疑的敌人面前，透露自己最高领袖和最终计划的关键词？”
钱多多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
“这不就是放狠话吗？为了精神上打击你？”
“这是一种可能。”
苏砚看向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们极度自信，自信到傲慢，认为就算我知道了也无力回天，所以用‘始祖’和‘收割’这些词来制造恐惧。”
“但如果，这本身就是他们的目的呢？”
尹恩秀的眉头微微蹙起，顺着苏砚的思路轻声说道：
“你是说……他们故意抛出这些信息，是想引导你的注意力？”
“完全正确。”
苏砚肯定道。
“这是一个阳谋。他们抛出了一个名为‘始祖’的终极boSS的影子，让我去追寻，去对抗。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真正的刀，或许正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捅来。”
就在这时，苏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伊万的加密通讯请求。
苏砚接通了电话，开启了免提。
伊万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俄国口音的低沉嗓音传来，但此刻充满了效率与恭敬：
“苏砚宗师，我们通过瑞士军方内部的关系，紧急调查了克劳斯·里希特的背景。”
“巧合的是，他掌管的一家公司，早已在我们家族的重点监控名单上。”
“他的公开身份，是欧洲最大的生物科技公司‘普罗米修斯生命’的首席执行官（cEo）。”
“普罗米修斯生命？”
钱多多惊呼一声，作为商业巨子，他显然听过这个名字。
“那可是全球顶尖的基因工程公司，明面上是研究攻克癌症、延长人类寿命的，在富豪圈里名气极大！”
伊万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是的。”
“但我们的情报显示，这家公司在光鲜的外表下，至少有三个秘密的海外实验室，一直在进行被全球法律禁止的非法人体实验。”
“他们……试图将武道与基因技术进行结合，剔除人类不必要的‘情感’，创造出只为战斗而生的‘完美武者’。”
“完美武者”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苏砚的记忆深处。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脑海中浮现出全国大赛决赛上，那个技巧无懈可击，却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对手。
那场战斗，他最后是以“问心”一式，从精神层面击溃了对方，才艰难取胜。
原来，那不是一个个例。
那只是“归一会”流水线上，一件不成熟的试验品！
苏砚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急促，他终于明白了。
他迅速将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归一会”的目的，从来就不止是收集【不甘】、【怨恨】这些负面情绪那么简单。
那些情绪，或许只是驱动他们某个计划的“燃料”。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普罗米修斯生命”这样的科技巨头，用现代基因技术，去破解武道的奥秘，然后……量产出那种没有“心”、绝对服从、实力强大的战斗机器。
一个可怕到令人脊背发凉的猜想，如同深海中挣脱锁链的巨兽，轰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所谓的“收割时代”……
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形而上的概念，也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阴谋。
而是一场旨在用那些没有情感的“完美武者”，去取代、去清洗全世界所有拥有自我意志、拥有【心之境】潜力的真正武者的……全球性种族灭绝计划！
他们要的，不是征服武道界。
他们要的，是彻底抹掉“武者”这个概念，用他们亲手制造的“工具”，来建立一个由他们完全掌控的、冰冷而死寂的武力新秩序！
这一刻，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钱多多，此刻张着嘴，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尹恩秀一直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向苏砚的眼神里，除了担忧，更添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与骇然。
苏砚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灯火璀璨的日内瓦夜景，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片繁华，看到了那张正在向全世界悄然张开的、名为“归一”的巨网。
他轻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好一个‘收割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