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药园外园笼罩在一片微凉的雾气之中。
王沐一袭青衫,步履从容地行走在田埂之上。
他目光沉静,扫过两侧长势各异的灵植,心中却在默默推演着昨日从账册中看出的几处微妙关窍。
赵德明虽暂时收敛,但那些看似平和的账目数字之下,暗藏着资源的流向与权力的斗争。
“还需更加小心谨慎才好……”他心中暗道,神识却如无形的水波,时刻感应着周遭灵气的细微变化。
今日,他要去的是药园西北角的库房区。
那里存放着往年淘汰下来的旧物、破损的器具,以及一些暂时用不上的杂物。
按例,新任管事需对辖下所有区域的情况都要有所了解,他此行,倒也是名正言顺。
看守库房的是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修士,姓吴,修为仅在炼气三层徘徊,似乎是早已耗尽了潜力,被安排在此地,倒也算得上是个悠闲职位,算是颐养天年。
见王沐到来,吴老只是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王管事。”
“吴老,”王沐神色平和,递过一枚调取旧物记录的玉简,“按例查阅往年废弃器物的名录,我此来,是想看看是否有可修复利用之物,也好为药园节省些开支。”
他语气恳切,理由充分。
吴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很久没有管事关心这些个陈旧破烂玩意儿了。
他慢吞吞地接过玉简,查看一番后才注入微薄灵力,这才打开了身后那扇布满灰尘的厚重木门。
“王管事请自便,里面东西杂乱,莫要碰坏了架子。”吴老嘟囔了一句,便又缩回到门口的躺椅上眯起了眼睛。
王沐点头,迈步走入库房。
紧接着,一股陈腐又混杂着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内部空间颇大,但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天光从屋顶的琉璃瓦片上投射下来。
一个个高大的木架排列其中,上面堆满了各种破损的炼丹炉、锈蚀的药锄、断裂的玉铲,以及许多辨认不出原貌的杂物,皆被厚厚的灰尘覆盖。
他的神识悄然扩散开,如蛛网般扫过这些被岁月遗忘的物件。
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废弃物,灵气全无,或是仅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波动。
若王沐以渊渟之力来修复,倒是有几分把握能将部分物件给修复如初,可王沐此行,志不在此。
他缓步穿行于货架之间,指尖偶尔拂过冰冷的青铜玉器或是粗糙的木料,目光似在认真搜寻。
实则,他怀中的那块古玉碎片自踏入这库房起,便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感。
这感觉极其微弱,若非他神识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既然古玉有所感应,如果赵家真有古玉碎片,那必然在此……”王沐心中一定,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依循着那丝微妙的感应,绕过几个堆满破铜烂铁的架子,走向库房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更为古老的物件,甚至有几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却早已失去了灵光。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被随意丢弃在角落木架底层,半掩在几捆腐烂兽皮下的物件上。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暗灰色的圆盘。
圆盘边缘已有几处破损,表面刻画的符文也磨损了大半,中心处镶嵌的一块劣质灵石早已灵气耗尽,裂开了几道纹路。
他定睛一看,这竟然是一个残破不堪,看起来毫无价值的“引灵阵盘”,就跟当初在坊市那拍卖行里,王沐竞拍到的引灵阵盘十分相似。
若非那古玉传来的、指向此物的微弱共鸣与温热感,王沐决难发现这阵盘所在。。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阵盘从兽皮下取出。
阵盘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材质似石非石,似玉非玉。
灰尘被拂去,露出了阵盘本体那黯淡无光的表面。
他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残缺的符文,能感受到一种古老苍凉的气息,与他怀中古玉的气息同出一源,只是更为微弱。
“看来,跟古玉有所感应的应当就是此物了。”王沐心中笃定的同时,一种莫名的失望之感也油然而生,“这阵盘…若是古玉碎片就好了!”
他尝试向阵盘注入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阵盘毫无反应,就如同死物一般。
他发现这阵盘的核心已损,符文也残缺,早已失去了汇聚灵气的功能。
这样的结果,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若非如此,这引灵阵盘又岂会被赵家丢在这里?
“王管事是对这旧阵盘感兴趣?”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是那吴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眯着眼看着王沐手中的阵盘。
王沐心中微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之色,将阵盘示于吴老:“倒是让吴老见笑了,在下于阵法一道略知皮毛,见此阵盘样式古朴,本想看看能否修复,可惜……破损得太严重,核心符文都已磨灭,回天乏术了。”
他语气坦然,带着一丝对古物损毁的遗憾。
吴老凑近看了看,浑浊的眼睛眨了眨,摆手道:“嗨,我当是什么宝贝。这玩意儿放在这儿怕是有几十上百年了,当年清理仓库时族里就想扔了的,看着像个老物件才留了下来,屁用没有,占地方。”
王沐顺势问道:“哦?吴老可知其来历?”
吴老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记不清喽,多半是哪个前辈用废了丢在这儿的。库房里这类东西多了去了,王管事若是喜欢研究这些老物件,那边还有几块刻着鬼画符的烂石头,要不要看看?”
王沐心中暗笑,他掂了掂手中的阵盘,沉吟道:“既然已是无用之物,留在库中也占地方。不若由在下带走,或许……能研究一下其材质与古法符文,聊胜于无。”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按规矩,需得登记在册。”
吴老略一沉吟,随即点头道:“使得,使得!王管事尽管拿去便是!这玩意半块灵石都不值,没人会在意它。”
对他而言,能用这废品卖这新任管事一个人情,自是划算。
王沐便不再推辞,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神识微动,将“领取废弃引灵阵盘壹件,用于研究”的信息录入其中,交给了吴老。
手续办妥,他将那残破阵盘收入袖中,又随意与吴老寒暄了几句,便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库房。
走出库房,外界天光微亮。
王沐袖中的手轻轻握着那冰冷的阵盘,怀中的古玉似乎也恢复了平静。
他心中念头飞转。
这阵盘与古玉同源,必定关联着上古噬道者或是与之相关的遗迹秘密。
如今虽已残破,但或许能从中解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甚至找到修复的线索。
这也算是他潜入赵家以来,最重要的收获之一了。
他没有立刻返回居所,而是如同往日一般,继续巡视药田,处理了几桩庶务,直到日落西山,才不疾不徐地回到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