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凡尘阁静室内灯火如豆。
王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失血后的苍白。
他右腹处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但内里隐隐作痛,提醒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渊渟气旋缓缓转动,炼化着吞噬而来的驳杂灵力,补充着自身的消耗。
此次强行吞噬两名炼气六层修士的灵力,虽险象环生,但收获亦是巨大,他的修为不仅突破至炼气六层,神识与“织梦”神通亦随之精进。
他怀中那融合后的黑色鱼纹木牌散发着温润气息,如同无声的磐石,助他稳固着略有躁动的神识。
“咚咚咚。”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进来。”王沐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深邃如潭。
门被推开,顾清弦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与急切。
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王沐的气色,见他虽面带倦容,但气息已然平稳,这才稍稍安心。
“阁主,您的伤…”
“无碍,皮肉之伤,已无大碍。”王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顾清弦压低了声音,语气沉肃:“刚得到从县衙内部传出的密报,落霞宗派遣的巡查使,最快三日内,便会抵达黑石城!”
王沐目光骤然一凝,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膝盖。
“三日…倒是比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来,这李绝是蹦跶不了多久了,失了儿子,又丢了丹药已经让他乱了方寸,待那巡察使一来,便更有趣了…”
顾清弦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无论如何,等那巡察使一到,局势必将生变。对我等而言,是危机,亦是契机。”
“先生所言极是。”王沐颔首,“李绝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其落霞宗外门弟子的身份,以及上下打点维系的关系网。”
“若这层皮被扒下,他便是一条丧家之犬,人人可欺!”
他看向顾清弦,眼神锐利如刀。
“我们要做的,便是在那巡察使到来之前,先撕开他这层光鲜的外皮!”
“阁主的意思是…”顾清弦心领神会。
“还记得我们手中,那些关于李绝贪腐、克扣、草菅人命的账簿与铁证吗?”王沐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自然记得!每一笔都清晰可查,有理有据!”顾清弦眼中也迸发出光彩。
王沐点头,“单凭这些死物,或许还不足以让落霞宗立刻动他。但若这些罪证,配上滔天的民怨,以及…言之凿凿的流言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速平稳却充满力量。“我要你立刻动用凡尘阁所有暗线,不只是金平县、黑石城,连同周边的云川县等地,所有我们的人,全部动起来!”
“让他们潜入茶楼酒肆、坊市街巷、码头矿场…凡是人多口杂之处,将消息散播出去!”
顾清弦凝神细听,不敢遗漏一字。
王沐眼中寒光闪烁,字句清晰地下达指令。
“流言的核心,便指向一点:李绝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欺上瞒下!”
“告诉那些人,李绝这些年来,将本该上交给落霞宗的九成灵童、灵矿、珍稀药材…尽数贪墨截留,藏匿私吞!”
“而那些上交上去的一成,不过是用来搪塞宗门的残次品和边角料!”
“更要强调,正因他的贪婪,才导致落霞宗赐下的修炼资源逐年减少,致使依附于落霞宗的诸多家族、散修进展缓慢,怨声载道!”
顾清弦听得心神激荡,忍不住抚掌低赞:“妙哉!妙哉!此计甚妙!”
“如此一来,不仅将李绝置于炭火之上,更将落霞宗资源减少的责任也推到了他的身上,极易引发其他依附势力对李绝的共愤!”
“不错。”王沐冷冷一笑,“落霞宗或许可以容忍一个跋扈的奴才,但绝不会容忍一个蛀空自家根基、还引得怨声载道的蠢货!”
“你即刻去办。记住,流言要散得巧妙,似是而非,引人生疑便可。”
王沐心念一动,周文渊和钱老三的那两本账簿立马出现在了手中,“劳烦先生,将这账簿中几项关键数据摘抄出来,只挑那数目最大、最骇人听闻的几项,夹杂在流言中一并放出去,这样一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最难分辨,也最能搅动人心。”
“属下明白!”顾清弦郑重点头,眼中充满了干劲,“我这就去安排!保证一日之内,让这流言如风般传遍三地!”
他转身欲走,又被王沐叫住。
“先生且慢。”
王沐沉吟片刻,补充道:“告诉下面的人,行事需万分谨慎,切勿暴露自身。若遇盘查,便推说也是从别处听来,或是…从赵家、或者其他与李绝不睦的势力那边听来的风言风语。”
“祸水东引,方能保自身无恙。属下省得!”顾清弦心领神会,躬身一礼,匆匆退出了静室。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王沐缓缓闭上双目,神识内视。
窗外,夜色更浓。
但金平县、黑石城、云川县的阴影之中,无数细微的涟漪,已开始悄然荡开。
凡尘阁的触角,随着一道道隐晦的命令,悄然蠕动起来。
一场针对县令李绝的舆论风暴,正在无声无息间,迅速酝酿。
翌日,清晨。
金平县衙门口,几名早起打扫的仆役一边干活,一边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昨个儿夜里,百草堂运给老爷的药材,在路上被人劫了!”
“何止听说!我还听说劫匪凶悍得很,护送的王仙师和李仙师都…都遇害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另一人却按捺不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地道。
“这算什么…我有个远房表亲在落霞宗外门当杂役,他前日捎信回来,说宗门里都在传…”
“传什么?”
“说咱们老爷…胆子大破了天!这些年上交宗门的资源,九成都被他私下吞了!只拿些破烂玩意儿糊弄上头!”
“什么?!这…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听说账目都对不上!宗门那边早就疑心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派巡察使下来?”
“怪不得…我说怎么这几年‘仙税’越收越重,可落到咱们手里的‘仙缘’却越来越少…”
类似的对话,在菜市口、在茶馆、在码头力夫歇脚的地方,如同雨后春笋般,悄然冒出。
人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惊疑,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愤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黑石城,西市。
一家茶馆里,人声鼎沸。
一个商人打扮的汉子唾沫横飞地对同桌人说道。
“嘿!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咱们黑石城百草堂,每年产出的‘血精芝’,七成都进了李县令的私库!”
“他拿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他那宝贝儿子炼丹突破?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儿子没了,丹药也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