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牙子一边引着众人往里走,一边介绍:
“屋里家具都还在,就是有些旧了,打扫打扫就能住。周围邻里都是做买卖的,布庄掌柜、粮铺老板,铁匠铺的师傅,都是老实人。”
王沐走进正屋,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八仙桌、太师椅,还有靠墙的书架,虽蒙着一层薄灰,却让他猛地想起了恒丰典当行的账房。
小时候,他总爱趴在账房的梨木桌上,看父亲王远山算账,那桌子的纹路、书架上账本的排列,与眼前这屋子竟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口一阵发紧,父母惨死的画面又涌上心头,丹田内的渊渟也随之躁动起来,一股冰冷的贪婪意念悄然滋生。
王沐集中精神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胸口的鱼纹木牌也适时的散发出护持之力,那温润的气息缓缓散开,如同清泉般抚平了识海的波澜,渊渟的躁动也渐渐平息。
“这宅子我满意。”王沐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顾清弦说,“只是屋里的陈设,我想改改,按我要求的样子来。”
顾清弦挑眉:“哦?小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正屋东侧这间,我想改成账房的样子,放一张宽大的梨木桌,桌上要嵌着算盘槽,书架换成带暗格的,方便放些东西。”
王沐一边回忆恒丰典当行的布局,一边说道,“西侧这间当库房,地面要铺防潮的青石板,墙角得设几个通风口。厢房留一间住人,另一间……改成待客的茶房,要安静些,方便说话。”
他说的这些布局,看似是按旧忆布置,实则藏着心思——账房的暗格能放情报密函,库房能存搜集来的物资,茶房则适合与线人接头。
顾清弦何等精明,听着听着便明白了几分,却不点破,只是笑着点头:“这有何难?我认识几个木匠,手艺极好,能按小哥的要求做得一模一样。梨木桌、带暗格的书架,甚至连算盘槽的样式,都能给你一一做出来。”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个小令牌,递给身后的跟班:“去,把张木匠和李瓦匠叫来,让他们带上工具和木料,半个时辰内到这儿来。”
跟班接过令牌,应声而去。
刘牙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做了这么多年牙行,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办事这么利索,连工匠都能随叫随到。
王沐也有些意外,顾清弦的办事效率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他看着顾清弦,忽然问道:“顾先生,这些工匠,您都信得过?”
顾清弦拍了拍胸脯:“小哥放心!这些人都是我老顾用了十几年的,手脚干净,嘴也严,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他们只会按照雇主的要求做事,不该问的绝不会好奇。”
不到半个时辰,院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张木匠和李瓦匠带着两个徒弟,扛着木料和工具走了进来。
两人都是五十多岁的模样,手上布满老茧,见了顾清弦,连忙拱手:“顾爷,您找我们来,是有什么活计?”
顾清弦指了指王沐:“这位是王小哥,这宅子是他的。做工的样式,你们都听王小哥的,用料要好,做工要细,三天内完工,能做到吗?”
张木匠和李瓦匠对视一眼,齐声应道:“能!顾爷吩咐的事,咱一定办好!”
王沐将自己的要求细细说了一遍,连梨木桌的纹路走向、暗格的位置大小,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张木匠听得仔细,还不时拿出纸笔记录,点头道:“小哥放心,您说的这些,咱都能做出来,保准跟您要求的的一模一样。”
看着工匠们开始丈量尺寸、准备木料,王沐心中忽然有了个念头。他转头对顾清弦说:“顾先生,这宅子修好后,我想给它取个名字。”
顾清弦笑道:“哦?小哥想取什么名字?”
王沐望着院内的老槐树,又想起了金平县那些挣扎求生的凡人,想起了自己想织一张“凡尘之网”的计划,便轻声道:“就叫‘凡尘阁’吧。”
“凡尘阁?”顾清弦念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好名字!既接地气,又透着几分深意。”
王沐没有解释名字的含义,只是微微一笑。
这时,张木匠忽然问道:“小哥,账房那间的窗户,您想做成什么样的?是糊纸还是镂空?”
王沐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恒丰典当行的账房窗户,是装着细格子的木窗,糊着厚实的桑皮纸,既能透光,又能隔音。
他说道:“按细格子做,糊桑皮纸,纸要厚些,隔音好。”
“好嘞!”张木匠应了一声,继续忙活。
顾清弦看着王沐,忽然问道:“小哥,你这么费心布置这宅子,怕是不只是为了住吧?”
王沐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顾先生何出此言?”
顾清弦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账房的方向:“带暗格的书架,防潮的库房,隔音的窗户,这些布置,可不像是普通住家会用的。
小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老顾能做到,绝无二话。”
王沐心中一动,顾清弦果然看出了端倪。他没有立刻明说,只是道:“顾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若真有需要,定不会忘了先生。”
离开了黑石城,王沐并未立刻西行前往落霞宗方向。
他脚下疾行,却是折向往东南,朝着金平县下游,那处掩映在河湾柳林中的小小村落——柳树屯而去。
山风掠过耳畔,带来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盘算。
“凡尘阁”的架子,借顾清弦之力,算是初步搭了起来。
宅子、修缮、乃至日后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门路,似乎都有了着落。
然,他终将踏上寻找修真宗门的旅途,这“阁”终究需得一个能坐镇日常、料理琐碎、且能让他放心托付之人。
他想到了王铁柱。
那憨厚耿直的小伙子,与王沐本是萍水相逢,可在码头的短暂相处后,他愿意抽身出来照顾王有全老伯,虽有银钱的加持,但依旧让王沐甚是感激。
况且,王铁柱根底清白性情也可靠,他亦是李家暴政下的苦主,与那金平县衙有着血仇深恨。
且他久居乡里,熟悉本地人情世故,正是打理这等需要扎根凡尘之事的合适人选。
心中计议已定,王沐脚步更快了几分。
他并未直接进村,而是绕到村后山坡,在那座新垒的土坟前静立片刻。
坟头那顶破旧草帽,已被风雨吹打得有些歪斜。
王沐伸手将其扶正,低声喃喃:“王老爹,您嘱咐我活下去。如今,我寻到了一条或许能活下去,更能让某些人活不下去的路子,望您泉下有知,定要保佑我进展顺利!”
言罢,他躬身一礼,随即转身,步履坚定地下了山坡。
时近黄昏,柳树屯里炊烟袅袅。
几个村童正在村口嬉闹,见王沐这个生面孔走来,皆停了玩耍,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
王沐放缓脚步,脸上挤出几分和善笑意,径直朝着王铁柱的小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