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极致的灼热和撕裂感中,开始重新凝聚的。
凌风最后的记忆,是代号“龙王”的他,将那个装着足以改变世界格局技术的金属箱,死死压在身下。然后,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吞噬一切的烈焰,以及身体被超级炸弹瞬间气化的极致痛苦。
为国尽忠,死得其所。这是他意识消散前,唯一的念头。
然而,预想中的永恒黑暗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破碎记忆,强行塞入他的脑海。
疼痛,虚弱,还有深入骨髓的屈辱。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陈旧木料的气息。身体沉重得不像话,四肢百骸传来阵阵虚脱感,胸口更是憋闷异常。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视野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但陈设简陋的古代房间。自己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略显单薄的棉被。
“我……没死?”
一个念头刚升起,那属于“前任”的记忆碎片便汹涌而来,与他“龙王”的记忆疯狂交织、融合。
天玄大陆。东域,青云城,凌家。
一个同样名叫凌风的少年,凌家曾经的天才少主。
三年前,被测出乃是万年难遇的“绝灵根”,无法感应、吸收天地间任何灵气,从云端跌落尘埃,沦为全城笑柄。
昔日的巴结奉承,变成了如今的冷眼与欺凌。
而就在今天,那位与他自幼定下婚约,被誉为青云城第一天才少女的苏家大小姐——苏婉清,亲自登门,当着全族上下的面,掷地有声地提出了……退婚!
记忆融合的刺痛,让凌风(以后均指主角)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意志,如同磐石般稳固,迅速压制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残存意识与情感波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穿越?附体重生?
即便是经历过无数匪夷所思任务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远超科学范畴的现实。他,华夏“龙组”最强兵王,代号“龙王”,如今重生在了一个修仙世界,成了一个备受欺凌的废柴少年。
“绝灵根?”凌风内视己身,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概念。在前任的记忆里,这等同于修炼之路的彻底断绝。
但就在这时,他前世通过极限训练掌握的终极能力——思维殿堂,自动运转起来。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超级计算机在他的意识深处启动,周围的一切信息瞬间被数据化、归档、分析。
空气流动的细微差异,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身体肌肉的纤维状态,甚至血液流动的速度……所有信息汇聚成海,在思维殿堂中构建出一个立体的、精确的模型。
而当他将“内视”的感知也投入思维殿堂时,一幅惊人的微观图景展现出来。
他的身体内部,并非空空如也。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锁链”,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他的经脉、穴窍,甚至深入细胞层面!这些能量锁链构成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络,将所有可能沟通外界的能量通道,彻底封死!
“这就是‘绝灵根’的真相?”凌风心中巨震。这哪里是什么无法修炼的废体,这分明是一具被施加了极致封印的宝体!
前世作为顶尖兵王,他接触过国家最前沿的基因工程与人体潜能研究。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锁链”的结构,与他曾了解过的某种“基因抑制表达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是无法修炼,而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锁’住了所有的潜能……像是一道道等待开启的基因锁!”
这个发现,让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希望之火,并未完全熄灭。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青色锦袍,面容带着几分刻薄倨傲的少年,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是凌家大长老的孙子,凌浩,炼体三重的修为,以前没少巴结凌风,如今却是欺凌他最欢的人之一。
“哟,我们的废物少主醒了?”凌浩抱着双臂,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怎么,被苏大小姐退婚,觉得没脸见人,就想一直躺着装死?”
凌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思维殿堂瞬间调取了关于凌浩的所有信息:性格弱点(急躁、自负)、擅长招式(《基础拳法》略有小成,力量爆发集中于右拳)、过往战斗习惯(喜欢先声夺人)……
他只是在默默感受着这具新身体的状态,评估着当前的处境。虚弱,极度虚弱。但前世千锤百炼的杀人技,早已刻入灵魂。
“哼,哑巴了?”凌浩见他不答话,感觉受到了轻视,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恶劣,“凌风,识相点,自己主动去跟族长说,辞去少主之位!你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们凌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身后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就是,浩哥才是我们凌家未来的希望!”
“赶紧把位置让出来吧,废物!”
凌风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凌浩。那眼神,深邃得像寒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凌浩被这眼神看得莫名一窒,心底竟生出一丝寒意。这废物,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旋即,这股寒意就被恼怒所取代。一个废物,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看什么看!”凌浩恼羞成怒,猛地伸手,朝着凌风的衣领抓来,“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好歹!”
动作破绽百出,速度慢得像蜗牛。凌风在思维殿堂中瞬间就模拟出了十七种一击制敌的方式。
然而,就在他肌肉微微绷紧,准备出手的刹那——
“住手!”
一声清冷的娇叱从门外传来。
声音悦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及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为之一凝。
凌浩的动作僵在半空,脸色变了变,悻悻地收回手,和两个跟班一起,有些慌乱地看向门口。
凌风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少女,正静静地站在房门处。
她一袭如雪白衣,身姿窈窕,青丝如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容颜清丽绝俗,肤光胜雪,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宛如月宫仙子临凡,清冷而孤高。
正是今日退婚的主角,青云城年轻一代第一天才,苏婉清。
她站在那里,目光淡淡地扫过凌浩几人,那眼神如同在看几只蝼蚁。
“滚。”
红唇轻启,只有一个字。
凌浩几人如蒙大赦,脸色涨红,屁都不敢放一个,低着头灰溜溜地从苏婉清身边溜走了,连狠话都没敢留。
房间里,只剩下凌风和苏婉清。
苏婉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床上的凌风身上。那目光复杂,有惋惜,有决绝,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
“凌风。”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我知道,今日之事,对你打击甚大。”
凌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思维殿堂高速运转,分析着她的微表情、语气、肢体语言——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带有轻微的愧疚,但已被更强的理性压制。
“但修仙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苏婉清的道侣,绝不能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逻辑,“这份婚约,于你而言是枷锁,于我而言是拖累。继续下去,对你我二人都无益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瓶和一本线装书册,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是一瓶‘凝气丹’,虽对你……无大用,但可强身健体。这本《基础炼气诀》,算是全了你我两家昔日情分。”她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我苏婉清登门退婚,损了你凌家颜面,是我之过。他日你若有所求,在不违背道义的前提下,我可为你出手一次,以作补偿。”
言辞恳切,补偿到位,姿态也放得足够“低”。但在凌风听来,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在切割着这具身体原主残存的尊严。
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用一种看似得体,实则无比残酷的方式,为他的人生,钉上了“废柴”的标签。
凌风终于动了。
他用手臂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地,却异常稳定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当他的脊梁挺直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那不再是属于原来那个懦弱少年的气息,而是一种属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铁血兵王的坚韧与冷冽。
他抬起眼,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苏婉清的双眸。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说完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平静。
“你的丹药,你的功法,你的承诺……”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我,凌风,不,需,要。”
苏婉清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真正地浮现出诧异之色。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与桀骜,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丝不确定的波澜。
凌风无视她的反应,目光越过她,仿佛看向了遥远的未来,看向了那束缚这具身体的无数“基因锁”。
他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那句注定要震动这个世界的话语:
“苏婉清,今日你视我如草芥,他日我必让你……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