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琼恩的眼神终于动了,她的右手五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是靠近刀柄的预备动作。
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林疏月知道,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但塔拉显然没打算停下。
“所以,你们要是敢耍我,或者耍我的家人,”她死死地盯着米琼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向耶稣发誓,我会干掉你们。”
“懂吗?”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
就在米琼恩的手即将触碰到刀柄,一场血腥冲突一触即发之际。
“懂了。”
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懂了懂了。”
林疏月举起双手,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急忙打起了圆场。
“非常抱歉,我朋友她……不太喜欢说话。我们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也绝对尊重你们的规矩。”
她的声音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房间里的肃杀之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塔拉看着林疏月,那双充满攻击性的眼睛,不自觉地就软化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闪躲。
她刚才那股豁出去的狠劲,在这个女人温和的注视下,瞬间就泄了气。
就像一个虚张声势的孩子,被大人看穿了所有伪装。
“呃……”塔拉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到林疏月真诚的眼神,感觉自己刚才那番威胁的话显得既幼稚又可笑。
“那……那就没事了。”她有些底气不足地收回了目光,生硬地转折道。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
莉莉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林疏月。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塔拉做出了她那标志性的动作。
她朝着林疏月伸出了自己的右拳。
“来吧。”
“碰拳吧。”
林疏月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没有丝毫犹豫,同样伸出右拳,与塔拉的拳头轻轻碰在了一起。
塔拉脸上的紧绷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如释重负的窘迫,她飞快地收回拳头,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威胁性的狠人不是她一样。
房间里那根拉到极致的弦,就这么被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松开了。
莉莉深邃的眼眸在林疏月和自己妹妹之间扫过,眼神复杂,但其中的敌意已经消退大半。
“我叫莉莉·钱布勒。”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是我妹妹塔拉,那是梅根,我的女儿。”
她指了指轮椅上的老人。
“还有我们的父亲,大卫。”
林疏月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温和而真诚。
“林疏月。你们可以叫我林。”
她随即看向身旁始终沉默的米琼恩。
“这是米琼恩。”
米琼恩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锐利,像一头不曾放松警惕的孤狼,但至少没有再散发出那种随时准备拔刀的杀气。
林疏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大卫的身上。
她看到了他灰败的脸色,听到了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杂音,以及那根连接着氧气瓶的细细管子。
“我是个医生。”她再次强调,声音里带着专业人士特有的沉静与安抚力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你父亲的情况。”
莉莉的眼睛猛地亮了,那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你……你真的是医生?”她声音颤抖地确认。
林疏月不语,只是用行动回答了她。
她走到大卫的轮椅旁,蹲下身,轻轻拿起老人枯瘦的手腕,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她检查了他的瞳孔,听了听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又看了看氧气瓶上的压力表。
塔拉和莉莉屏住呼吸站在一旁,连小梅根都从妈妈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温柔的陌生人。
只有米琼恩,依旧站在房间的阴影里,手没有离开过刀柄,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以及窗外沉寂的街道。
几分钟后,林疏月站起身,脸色平静但眼神中带着一丝沉重。
“晚期肺癌。”她对莉莉轻声说道,“氧气瓶的压力很低了,最多还能撑一天。”
莉莉的眼圈瞬间红了,这个答案她们心知肚明,但从一个专业医生的口中说出,那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也被彻底击碎。
“不过,”林疏月话锋一转,“我或许可以让他走得舒服一点。我有一些镇痛的药物。”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
莉莉看着那个急救包,就像看到了圣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谢谢你……”
夜色渐深。
钱布勒姐妹拿出她们仅存不多的罐头,一份炖牛肉和一份豆子,作为对林疏月善意的回报。
食物很少,但她们坚持要平分。
饭桌上,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塔拉时不时地会偷瞄林疏月一眼,问一些关于外面的问题,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被莉莉用眼神制止了,但那份好奇与亲近,已经不加掩饰。
晚饭后,莉莉为她们收拾出了一间空房间。
“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她说道,“明天……明天再说。”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垫。
米琼恩立刻走到窗边,检查着外面的环境,确认没有潜在的威胁。
“我们不该留在这里。”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像冬夜里的寒铁。
林疏月坐在床垫上,脱下鞋子,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脚踝。
“她们是幸存者,米琼恩。”她平静地回答,“而且,我们今晚也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我们的任务是总督。”米琼恩转过身,月光勾勒出她坚毅的轮廓,“不是开办避难所。”
“总督我们会找到的。”林疏月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下去,只会耗尽自己。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再做打算,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
“而且,你不觉得吗?有孩子笑声的地方,总比只有行尸嘶吼的地方要好得多。”
米琼恩沉默了。
她想起了那个叫梅根的小女孩,在看到林疏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块巧克力后,露出的那个灿烂的、不染尘埃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最终,她没有再反驳。
她只是走到房间的角落,背靠着墙壁坐下,将那把武士刀横放在自己的膝上。
她闭上了眼睛,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并未睡去。
林疏月看着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说服米琼恩接受这一切,还需要时间。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
因为她不仅仅是在截胡总督的“第二春”,更是在为她们的家——那座冰冷的监狱,寻找更多能带来温暖的家人。
而这一切,都值得她付出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