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宸的资金流向与顾家产生关联,如同一块投入本就暗流汹涌湖面的巨石,瞬间改变了局势的性质。
老宅之行,不再仅仅是情感与家族压力的对抗,更蒙上了一层探查真相、直面阴谋的阴影。
安全屋内的气氛因此而变得更加凝练。之前的“特训”依然继续,但沈砚的教学重点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过多纠结于细枝末节的礼仪,而是更多地与苏晚分析沈家主要成员可能的立场、动机,以及在不同情境下该如何应对,如何保护自己。
“我二叔沈擎宇,掌管海外业务,野心勃勃,与老爷子理念时有不合,但对继承人之位觊觎已久。他可能会试探你,甚至拉拢你,言语需谨慎。”
“三姑沈静婉,嫁入京城望族,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消息灵通,最擅长隔岸观火,不要轻易向她透露任何真实想法。”
“至于顾薇……”沈砚提到这个名字时,眼神冷冽如刀,“她本人不足为惧,但她背后是整个顾家,以及……可能存在的,与‘G’的关联。她是整个宴会的焦点,也是最大的变数。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保持冷静,不要被她激怒,一切有我。”
苏晚认真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之前死记硬背的资料一一对应,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张复杂而危险的人际关系网。
她知道,踏入老宅,就如同踏入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能成为武器。
紧张和压力依旧存在,但奇怪的是,苏晚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最初那样恐慌了。或许是沈砚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周密部署给了她底气,或许是共同面对危机的经历让她变得更加坚韧,也或许是……那份在绝境中悄然滋生、如今已无法忽视的情感,成为了她最强大的精神支柱。
这天下午,顾琛带来了一个包裹。
不是武器装备,也不是技术设备,而是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礼服盒。
“老板,您吩咐准备的。”顾琛将盒子放在桌上,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苏晚一眼。
沈砚点了点头,对苏晚说:“打开看看。”
苏晚有些疑惑地走上前,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叠放整齐的礼服,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那是一件深海蓝色的及地长裙,材质是某种泛着柔和光泽的真丝缎面,设计极其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剪裁精良,线条流畅,透着一种低调而高级的奢华感。
裙摆处仿佛有星光点点,随着角度的变化若隐若现。
苏晚愣住了。
她虽然对奢侈品了解不多,但也看得出这件礼服绝非凡品,而且……尺码似乎正合她的身材。
“这是……”她看向沈砚。
“周五晚宴的着装。”沈砚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不需要迎合谁的审美,做你自己就好。这件衣服,只是让你更自在一些。”
他只是想让她“更自在一些”。
没有要求她打扮成符合沈家审美的名媛闺秀,而是选择了一件能衬托她本身气质、让她感到舒适和自信的衣服。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暖意。她摩挲着礼服光滑冰凉的布料,低声道:“谢谢……很漂亮。”
“嗯。”沈砚应了一声,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顾琛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咂舌。老板这不动声色的体贴,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这件礼服可是他动用了关系,请动了一位极少为私人定制出手的隐退大师赶工出来的,价值足够在二线城市买套房了。
就为了让苏小姐“自在一点”?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在反复熟悉资料和与沈砚进行“情景模拟”中度过。
她逐渐掌握了一些在这种场合下保护自己的对话技巧,也慢慢建立起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
而沈砚,则在处理“净化”程序收尾工作和追查张宸-顾家线索的间隙,似乎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看向苏晚的目光中,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审视和评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自然的、带着温度的关注。
他会注意到她学习累了时揉眼睛的小动作,然后默不作声地将灯光调暗一些;会在她因为压力食欲不振时,让顾琛想办法弄来她之前随口提过想吃的某家甜品店的招牌蛋糕(虽然送到安全屋时口感已经打了折扣);甚至有一次,苏晚半夜起来喝水,发现主控室的灯还亮着,沈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紧锁,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旁边他的外套,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这些点点滴滴的互动,如同细密的丝线,将两人更加紧密地编织在一起。一种无言的默契在滋长,许多话已不必宣之于口。
周四晚上,也就是老宅宴会的前夜。所有的准备工作似乎都已就绪,又似乎都还充满未知。
苏晚最后一次核对着脑海中的信息,心情复杂。
明天,她就要以沈砚“选中的人”的身份,去面对那个庞大而陌生的家族,去应对可能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她坐在金属床上,看着挂在简易衣架上的那件深海蓝礼服,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苏晚抬起头。
沈砚推门进来。
他也换上了家居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还没休息?”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有点……睡不着。”苏晚老实回答。
沈砚走到她面前,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
安全屋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
“紧张?”他问。
苏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只是紧张……还有点……害怕。”害怕自己表现不好,害怕给他丢脸,害怕面对那些可能存在的、与父亲冤案相关的阴谋。
沈砚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在她身边坐下。
金属床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苏晚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咖啡和金属的冷感。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仿佛在组织语言。
“我小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叙述着,“第一次被爷爷带去参加重要的商业晚宴。那时候我大概……十岁。”
苏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童年的事情。
“我很紧张,手心全是汗。爷爷让我去给一位重要的世交伯伯敬酒,我手一抖,酒洒了对方一身。”沈砚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当时全场寂静,那位伯伯的脸色很难看。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我一眼。”
“那……后来呢?”苏晚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