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凌天问出那句话的瞬间，仿佛凝固了。
奢华包厢内，由顶级香薰师调配的昂贵香氛，似乎都染上了冰冷的铁锈味。
赵海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僵硬。
就像一尊完美的蜡像，被高温炙烤，开始融化，露出了内里粗糙的骨架。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凌天先生，你很幽默。”赵海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温度，“是对哪一条条款不满意吗？我们可以谈，幻影的诚意，一向是给足的。”
“不，合同很好。”
凌天微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赞叹一件艺术品。
“好得过头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合同的第一页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比如这一条，我未来创作的所有作品，包括但不限于形象、故事、设定，其知识产权将无偿、永久地归公司所有。”
凌天抬起眼，看着赵海，语气天真得像个求教的学生。
“也就是说，我以后每一次的心血，都成了公司的免费赠品，对吗？”
赵海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凌天没有等他回答，手指划到了后面，再次“笃”的一声。
“还有这里，合约基础年限十五年。如果我在合约的最后一年，年收入没有达到五千万，合同将自动顺延五年。”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没有顺延次数上限。赵先生，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可以无限续杯的饮料。”
赵海端起红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凌天的手指继续向后，第三声“笃”响，敲在了违约金条款上。
“五个亿的违约金。”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品味这个数字的重量，“赵先生，你可能对我们大学生的消费水平有什么误解。这笔钱，我大概得从盘古开天辟地那天开始打工，才能还得清吧？”
包厢里的气氛，已经从冰冷，转为了压抑。
赵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放下了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凌天却像是毫无察觉，自顾自地继续着他的“读后感分享会”。
“哦，还有这个S级资源置换。原来公司承诺的顶级资源，不是送的，是要我用未来十年总收入的九成，去‘购买’啊。”
“最后，也是最精彩的。”
凌天的手指，落在了那条“道德条款”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弄。
“我的一切言行，都必须遵守甲方单方面制定的《艺人道德手册》。也就是说，我的喜怒哀乐，都得按照公司的剧本来。赵先生，你不觉得，这比我cosplay本身，还要有表演难度吗？”
一条又一条。
每一条，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合同华丽的外皮，将里面那血淋淋、满是倒钩的陷阱，赤裸裸地暴露在灯光之下。
赵海终于无法维持他的体面了。
“凌天，这些都是行业的常规操作，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和规划艺人的未来……”
“别。”
凌天直接打断了他，脸上的微笑收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赵先生，我们都是聪明人。”
“别把圈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一句话，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赵海伪善的面具。
“呵。”
赵海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他不再伪装，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他翘起二郎腿，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从一个儒雅的商人，瞬间变成了一头露出獠牙的猛兽。
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冰冷地审视着凌天，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压迫与强势。
“年轻人，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你以为，凭着一点小聪明和网络上的虚名，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你在江城，甚至在整个c圈，都会寸步难行？”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不再有任何包装。
凌天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出荒诞的戏剧。
他缓缓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他在气势上，瞬间占据了俯视的位置。
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
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然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包厢的每一个角落。
“赵先生，你说的都对。”
“资本、渠道、人脉，你拥有的这些，我一样都没有。”
“但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凌天低头，看着桌上那份被他彻底否定的合同，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我第一次扮演玉子，是因为我没钱给朋友买生日礼物，我想用自己的手，做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扮演六花，是因为我的画被教授批评没有灵魂，我想弄明白，到底什么是灵魂。”
“我成为风纪委员，是因为我看到了不公，我想用角色的信念，去守护现实的秩序。”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赵海冰冷的双眼。
“我的每一次扮演，都源于一份热爱，一份冲动，一份只有我自己才能理解的执念。”
“这份热爱，在你的合同里，找不到可以估值的条款。”
“这份冲动，在你的商业蓝图里，画不出可以预测的曲线。”
“这份执念，更不可能被你那本可笑的《艺人道德手册》所束缚。”
他的话，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在彻底否定赵海引以为傲的资本逻辑。
“所以，抱歉。”
凌天微微颔首，像是在结束一场无聊的会面。
“你的世界，太小了，装不下我的角色。”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
赵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背后射来。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死死地盯着凌天的背影。
“你会为你的天真和傲慢，付出代价的。”
“我保证。”
凌天脚步未停，只是在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等着。”
说完，他拉开厚重的包厢门，走了出去。
门缓缓关上，将赵海那张扭曲而愤怒的脸，彻底隔绝在内。
门外，是云顶天阙金碧辉煌、安静奢华的走廊。
凌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
他知道，赵海的威胁不是空话。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
他平静地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那个眼神清澈而坚定的青年。
风暴，要来了。
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