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周日。
这两日逢周末,私塾停课。
明日是周一,却也无需上课。
只因明日便是新年——这个世界里,人们以一月一日为立春,亦将其视作新年伊始。
钟鸣在星期五散学前宣布:
“同学们,周末两天放假,另外从一月一日到七日也都是假期,加起来要连放九天呢!”
“......”
当时孩子们并没有表现地多么欣喜,纷纷感到非常的疑惑。
“啊?”
“怎么......放这么多天啊?”
“我勒天,放九天假?”
钟鸣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道:“我们这个阶段学习很快就要结束了,先生觉得这样要紧的关头,大家需要一段休息的时间去做做其它的事情。”
“不要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发言,散学前的私塾像炸开了锅。
“不行啊先生!放这么久,我们会把学的东西都给忘了的!”
“对啊对啊!”
“先生,我们不放假行不行?哪怕少放几天呢?”
“对啊对啊!”
“在私塾多好啊!不想放假!”
“对啊对啊!”
...
钟鸣摆摆手笑了笑,轻声问道:“同学们就这么想上课吗?”
“对!”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钟鸣摇了摇头,笑道:“假肯定是要放的,而且一天也不能少哦!”
“唉!”
“呜呜,可恶!”
“为什么要放假啊?我要上学!”
孩子们哀声一片。
...
一月一日,新年。
冯一一的家的小院里,堆着半墙晒干的艾草。
她娘正蹲在灶前,把艾草揉成碎末,混进黄泥里搅拌。
“一一,去把墙角那捆芦花抱来。”她娘抹了把汗,手里的泥块被捏得紧实。
冯一一抱着芦花跑回来,看着娘把芦花塞进泥里:“娘,这是要糊窗户?”
“不是糊窗户。”
妇人笑了,解释说:“新年要‘堵虚’,用艾草泥把墙缝填实,再挂上芦花束,邪祟就进不来了。”
女孩闻言瞪大了眼睛:“啊?什么邪祟?”
妇人笑道:“娘也不清楚。”
女孩更加疑惑地问:“那是怎么知道这有用的呢?”
妇人一愣,说:“一直都这样的。”
墙角的破木桌上,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面团,没加糖,也没加馅。
冯一一知道,这是今晚的年夜饭。
她听娘亲说这是自古以来的习惯,说是新年第一口吃‘素面疙瘩’,来年才能清清爽爽,不惹是非。
...
李狗蛋家在一个山坡坡上,今天的风不小,他家屋顶的茅草被风掀了个角。
他爹正踩着梯子,往房梁上挂干葫芦。
葫芦上用烧黑的木炭画着歪扭的符号,看着像字,又不像。
“爹,在干嘛呢?”狗蛋扶着梯子,仰头问。
他爹低头啐了口唾沫:
“挡‘空耗’。以前你老姐总生病,大夫说家里‘气散’,挂几个葫芦收一收。”
葫芦晃悠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人的屁股。
狗蛋忍着笑,说:
“爹,这些东西能是有用的吗?”
汉子脸一板,骂道:
“小兔崽子话不要这么多!”
男孩吐了吐舌头,不再多嘴。
狗蛋的娘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件打满补丁的红布衫,往男孩身上套。
“新年要穿‘红边’,哪怕就袖口沾点红,也能讨个吉利。”
男孩埋怨道:“娘,穿得太厚了!”
...
陈丫丫家的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石头。
她还没过世的祖父正拿着一把糙铁凿子,在石头上凿坑。
每凿一下,就往坑里塞把小米。
“爷,敲这石头干嘛?”女孩递过水壶。
“丫丫。”
他爷喘着气,手里的凿子顿了顿,接过水壶喝了口。
“新年要‘镇宅’,石头埋在院角,再种上几棵荆棘,野兽就不敢来了。”
屋里飘出酸溜溜的味,女孩知道,这是娘亲在煮酸梅汤。
这是家里唯一的‘年货’——买不起糖,就用酸梅煮水,说喝了能“醒神”,来年不犯迷糊。
...
周小胖家在河边,茅草屋的墙是用芦苇杆糊的泥。
他娘正把晒干的鱼鳃往芦苇杆缝里塞,塞得密密麻麻。
“娘,鱼鳃都臭了。”小胖捏着鼻子。
“臭才好。”
妇人拍着手,“‘腥气’能冲掉晦气,什么妖魔鬼怪闻到这个味道,自己就跑了,哪里还敢进来?”
听到这话,周小胖很是新奇地说道:“嚯!原来鬼也怕臭!”
妇人点点头,“是啊!”
之后周小胖来到河边蹲下,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
他娘说,新年要“照水”,看看水里有没有“脏东西”跟着,有的话就得往水里扔块石头,把它吓跑。
男孩若有其事地看着......
“啪!”
忽然把一块石头扔进水中,溅起了有他那么高的水花。
“娘!我衣服湿了!”
...
余樵家的烟囱冒了大半天烟,闻着却没肉味。他娘正把红薯切成片,往灶膛里埋,埋一层,撒把盐,再埋一层。
“樵儿,去把缸里的咸菜捞出来。”他娘在围裙上擦着手。
“好!”
男孩利索地跑去,看着缸里泡得发绿的咸菜,皱了皱眉:
“娘,这咸菜是不是坏了?”
余樵捞起咸菜,绿得发乌,水面浮着层白沫。
“你看。”
他伸手递过去,他娘接过来就往案板上倒,刀剁下去,咸菜发出软烂的声响。
“坏不了。”
他娘头也不抬:“新年吃‘败味’,越酸越咸,越能把去年的霉运败干净。”
男孩有些怀疑,但没说话。
因为他以前没有怀疑过父母的话。
灶膛里的红薯裂了皮,焦香混着咸菜的酸,在屋里弥漫开来。
男孩取出一个红薯,剥了皮,放凉了之后送去给自己的父亲。
“爹,吃早饭了。”
“好!”
坐在炕上的汉子点点头,笑道:“儿子,这个字怎么有两个读法啊?”
男孩一看,发现是‘长’。
他想了想后说道:
“爹,这个叫‘多音字’,和不同的字搭配就要不同的读音,比如......”
汉子听后恍然大悟,“哦!原来‘长大’的‘长’和‘长短’的‘长’都是一样的啊!”
男孩笑容展开:“爹,学认字是不是也不难?”
“嗯,确实还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