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开始做饭,方遒忙着给妈妈烧火打杂。
时不时的偷看她一眼,今天自己的举动,母亲肯定心生疑惑。
方遒不知道,丁香也在偷偷的观察他。
一个半小时以后,排骨炖好了,丁香张罗吃饭。
方遒忙着放桌子拿碗筷:“爸,咱俩喝一杯呀?”
郭立新平时很少饮酒,哪怕是年节,喝点也是有限的。
但今天是过于高兴了。
儿子回来了,当了十六年的民办教师,终于转正了。
这在他生命之中,都是难得的大喜事。
“喝一杯就喝一杯!”
郭立新答应得很爽快。
方遒拿了两个酒杯,倒满一杯,双手举到郭立新面前:“爸,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爸,儿子谢谢您!”
郭立新愣了一下,这不是他和方遒第一次喝酒。
父子在家喝一杯,从来没这么正式过,方遒今天是怎么了?
不但用的是尊称,还说谢谢他。
丁香心里更是忐忑,她总觉得今天的儿子和以往不一样,问的都是和他自己有关的事。
他现在和徐洪亮在一起工作,难道是徐洪亮和他说了什么?
丁香越想心越慌,有时间还要找徐洪亮问个明白。
郭立新接过酒杯,一直在手里端着,等方遒给自己倒满一杯以后,爷俩碰了一下,才各自抿了一口。
“方遒,好好工作,最主要的是注意安全,你的这个工作性质毕竟不一样!”
郭立新每次和儿子谈起工作上的事,总是嘱托他注意安全。
其实当时方遒报考警察学校的时候,一家人都不同意,危险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都不想他和徐洪亮在一起工作。
有风华的前车之鉴,大伙的心里都不安。
风华和郭立梅母子间的裂缝,没准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修补。
如果让方遒知道了他和徐洪亮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后果,谁都不敢猜测。
可方遒执意要上这所学校,而且真的分配回了县里。
至于以后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杨秀芝一顿饭,没怎么说话,方遒的反常,她也有所觉察,真正的原因,只有她知道。
肯定是给徐风海磕的那三个头,让方遒产生怀疑了。
杨秀芝有些后悔,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现在的大孙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了,而是一个洞察秋毫的小警察。
她更没想到,方遒用自己所学,破的第一个案子,竟是他的身世之谜。
饭后,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杨秀芝从炕上准备下来。
每次方遒回来,吃过中午饭,祖孙两个都要出去转一圈。
方遒帮奶奶把鞋穿上,又拿来了那条三色大围脖。
“奶奶,我咋觉得这是我妈以前戴过的呢?”
杨秀芝笑了:“你小子记性还不差,就是你妈的,我去年给她买了条新的,这条就我戴了。”
方遒一边帮奶奶戴好,一边说:“等过年我也给奶奶买条新的,这种不时兴了。”
杨秀芝搭着大孙子的手臂下了地,背着双手往门外走:“别乱花钱,攒着娶媳妇,现在娶媳妇可得不少钱,就你那点工资,不吃不喝也得四五年,还不算买房子呢。”
“为这事,你妈都愁坏了。”
丁香经常为这件事情上火,供三个孩子上学,精打细算,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
今年村里娶媳妇,不算房子都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块。
方遒二十三岁了,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钱还没攒一分,能不着急吗?
听了奶奶的话,方遒忍不住笑了:“不用我妈攒,咱家就这个条件,看中我,就得接受咱家的条件,想过好日子,得自己努力,靠盘剥父母,那是小子没能耐。”
杨秀芝难得的哈哈笑了:“小子,奶奶可看着呢,你可别说大话!”
方遒趁机扶住奶奶的手臂,也跟着笑起来:“我就不信,就因为我爸妈没钱,我就打光棍了?”
杨秀芝在心里给大孙子竖了一个大拇指,她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为了娶媳妇,剥父母一层皮的男人。
方遒挎着杨秀芝的手臂,有意的往徐风海家的方向带,等杨秀芝回过味来,已经在徐风海家大门的不远处了。
徐风海家大门口刚停下一辆面包车。
车刚停下,徐风海的几个儿孙就从院子里跑出来。
从面包车里,最先下来的,是冯桂兰,然后是两条瘦弱的腿。
徐家老二蹲在车门旁边,车里的人把徐风海放在二儿子的后背上,背进了院子。
徐洪亮最后从车里钻出来,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探进头去,和司机说了几句话以后,把车门关上。
面包车响了两下喇叭,开走了。
徐洪亮着急忙慌的进了院子,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杨秀芝和方遒。
祖孙两个在寒风中站了很久,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徐家的大门口。
各自想着心事。
“奶奶,你要去看看徐爷爷吗?”
感觉自己的手有点冻麻了,方遒给奶奶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脖,小声说。
这句话,无疑是试探。
方遒站了半天,早就发现,看见徐风海回来的左邻右舍,都跑去看望他了。
按照常理,奶奶肯定也会去,都特意去医院看了,怎么回到村里反而不去了?
如果不去,就不合常理,一定有问题。
杨秀芝抬起头,眯着眼睛,目光在方遒的脸上停留很久,眼底深处有淡淡的泪光。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悲戚起来:“奶奶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打风华的那一巴掌,还有……”
杨秀芝低下头,掩去盈眶的泪水:“还有带着你给徐风海磕的那三个头!”
杨秀芝的声音很低,低到一阵风就吹散了。
她猛然抬起头,颤抖的手抚上方遒的脸:“奶奶糊涂了,忘了大孙子是干啥的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不会想到那上面去的,你想到了是不是?”
杨秀芝眼里的泪水忽然坠落下来,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过一道明显的痕迹,最后在嘴角停留一瞬,吧嗒一声消失不见了。
可方遒却觉得,那一滴泪足有千斤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