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规模扩大、人气渐旺的四方寨,吴刚并未因初步的胜利而停歇。整合力量、建立秩序和确定未来道路才是当务之急。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来沙摩柯,以及寨中几位颇有名望、经历过世事沧桑的老人,于简陋却已算是寨中“议事厅”的大木屋中详谈。
“沙摩柯,将寨中如今所有人口、青壮、存粮、兵器甲胄情况,详细报来。”吴刚端坐于上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沙摩柯显然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洪声道:“回仙长,经历黑云洞一战,收拢其部分降众及妇孺,如今我四方寨共有男女老幼五百零七口!其中能持兵刃、可称精壮者,约一百五十余人,其余多为妇孺、老人,以及一些半大娃子。”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存粮……若按目前人口,即便加上黑云洞缴获,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支撑两月。兵器大多粗劣,甲胄更是稀少,仅有几十副皮甲,铁甲不过寥寥数套。”
五百余人,一百五十青壮,两月存粮。吴刚微微皱眉,这个数字,在这乱世之中,自保都显得岌岌可危,更别提图谋发展了。
他目光转向那几位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者。他们分别是原先寨中的耆老,以及从黑云洞过来的年长者。
“诸位老人家,”吴刚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你们都是见过风浪的。以你们看,如今这世道,我等据守山寨,最大的难处何在?以往……又是如何维持?”
一位被称为“陈老”的老者,是四方寨原先年纪最长者,他颤巍巍地拱手,声音沙哑却清晰:“仙长垂询,老朽不敢隐瞒。以往……唉,说来惭愧,无非是‘劫’与‘躲’二字。秋冬时节,山外行商队多,便挑些为富不仁、或是与官府勾结欺压百姓的商队下手,劫掠钱粮。若是风声紧,或是官军来剿,便深匿山中,靠采集狩猎,勉强果腹。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每次劫掠都是刀头舔血,不知多少儿郎就此丧命,结下仇家无数……而且,近几年来,能劫的‘不仁’商队也越来越少了,世道艰难,哪还有什么真正的肥羊,大多也是苦哈哈混口饭吃。”
另一位从黑云洞过来的老者,人称“韩翁”,接口道,语气中带着更深的无奈:“陈老哥说的是。不瞒仙长,在黑云洞时,……唉,后期更是饥不择食,有时连贫苦村民的过路粮都要抢,实在是……造孽啊。可若不抢,上下几百张嘴等着吃饭,又能如何?官府课税重如泰山,层层盘剥,稍有天灾,便是卖儿鬻女,田地荒芜。逃入山中为寇,实是活不下去的无奈之举。”
吴刚默默听着,这些朴实却沉重的话语,比他那些冰冷的数字更具体地勾勒出这个时代的残酷底色。他问道:“如今外面的朝廷……官府,对此地掌控如何?赋税几何?”
沙摩柯闻言,冷哼一声,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懑:“仙长,别提那鸟朝廷和狗官了!如今这皇帝老儿都不知道坐在龙椅上能不能安稳,各地才经历黄巾之乱,谁有实力谁就划地盘。我们这偏远山区,名义上属荆州武陵郡管辖,但那郡守、县令,只顾着自己捞钱,扩充势力,哪管我们山民死活?赋税?名目繁多,田租、口赋、算赋、更赋……一年辛苦所得,大半都要上交,若遇贪官,更是敲骨吸髓!前些年还有官军时不时来‘剿匪’,实则也是抢掠一番便走,近几年,他们自己打来打去,倒是很少来了,但也彻底断了我们与外界正常交易的途径,但凡像样的商队,都需要向各方势力缴纳巨额‘买路钱’,成本高昂,物价飞涨,盐铁更是贵得惊人!”
陈老补充道:“是啊,仙长。如今外面,豪强兼并土地,流民遍地,盗匪多如牛毛。稍有能力的村落都筑起坞堡自守。像我们这样的山寨,在官府眼里,与那些流寇无异,是随时可以剿灭或者利用的棋子。那黑云洞飞豹与官府勾结的信件,便是明证!”
木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沙摩柯和几位老者的话语,拼凑出一个皇权衰落、吏治腐败、军阀割据、民生凋敝的混乱图景。四方寨乃至之前的黑云洞,不过是这个巨大乱世漩涡边缘,一群挣扎求生的蝼蚁缩影。
吴刚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木椅扶手。他来自信息爆炸的现代,深知秩序和生产力的重要性。依赖劫掠,如同饮鸩止渴,终将走向毁灭。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坚定地宣布: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四方寨,不得再以打家劫舍、劫掠行商为生!”
此言一出,底下几位老者面露惊愕,连沙摩柯也微微一愣。不再劫掠,这百多青壮、数百口人如何养活?
吴刚将他们的疑虑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劫掠之道,终非正途,乃取死之道,更伤天和,累积业障,于尔等子孙后代亦无益处。”他适当引入了一些“天意”、“仙谕”的概念,增加说服力。
“我等当自力更生,开辟新路。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可采集草药,可狩猎野兽取其皮毛,山中多的是良木可伐,甚至可以在缓坡开垦梯田,种植些耐贫瘠的作物。我们要做的,是组建我们自己的商队,将这些山货运出去,与山外那些尚存良知的村镇、商行交易,换回我们必需的粮食、盐巴、铁器、布匹!”
他描绘的蓝图,让几位老者眼中渐渐亮起微光。陈老喃喃道:“采集、狩猎、伐木……这些活儿,寨里的妇孺老人也能做些,若是能换来盐铁……这,这倒是一条活路,只是……”
“只是前期定然辛苦,且需时间,见效慢,对吗?”吴刚接过话头,“但此路若能走通,便可长久,能让四方寨真正在此地扎根,不再担惊受怕,更能免遭天谴人怨,赢得周边百姓的接纳,而非仇视。这,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壮大之基!”
沙摩柯深吸一口气,他虽是个粗人,但也明白吴刚话中的长远道理,更重要的是,这是“仙长”的法旨!他立刻抱拳,声如洪钟:“仙长睿智!沙摩柯明白了!以往是俺们目光短浅,只知抢掠!从今往后,四方寨上下,定遵仙长指引,自力更生!”
几位老者也互相看了看,最终陈老代表众人躬身道:“仙长心怀慈悲,为我等指引明路,老朽等虽年迈,也愿尽力相助,督促寨中子弟,遵循仙长之令!”
见核心人员已被说服,吴刚微微颔首,随即又亲自口述,制定了简单的寨规:不得内斗、不得欺凌妇孺、按劳分配、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他将一些现代的管理理念和公平原则,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融入其中,为这个原本奉行弱肉强食法则的山寨,初步建立起秩序的框架。
他知道,改变积习非一日之功,前路必然充满挑战。但有了明确的方向,有了“仙长”这面旗帜,更有了对更好生活的向往,这支初步整合的力量,才算真正开始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