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头,劫后余生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随着魔族联军如潮水般退去,压抑已久的哭嚎、呻吟、以及寻找同门的呼喊声渐渐响起,混合着焦土与血腥的气味,构成一幅惨烈的画卷。
赵长老强撑着伤体,开始组织人手救治伤员、清点损失、修复破损的城防。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庆幸与悲戚,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段几乎被彻底摧毁的城墙废墟,以及废墟前那个拄着暗青长枪、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的身影。
陆风。
是他,以金丹初期之力,连斩联军金丹,硬撼元婴魔威,为这摇摇欲坠的孤城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更是引来了那神秘莫测的强者,逼退了不可一世的魔族王子。
此刻,他成了所有幸存者眼中的支柱与希望。
“陆师弟!”夏凌雪第一个冲到陆风身边,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冰眸中满是担忧,连忙取出疗伤丹药,“快服下!”
慧心小和尚与上官柔也走了过来。慧心双手合十,清澈的眼眸带着敬佩与关切:“陆大哥,你伤势极重,需立刻静养。”上官柔虽未多言,却也递过来一瓶花仙谷特有的百花玉露,药香沁人心脾。
陆风没有推辞,接过丹药和玉露服下,一股温和的药力迅速化开,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但他知道,轮回九转第二转的反噬,以及硬接元婴一击造成的道基震荡,绝非寻常丹药能够快速治愈。
“我没事,还撑得住。”他声音沙哑,试图站稳,身形却不由得晃了一下。仙灵儿无声地靠近,伸出冰冷的手扶住了他。
“陆道友,大恩不言谢!”赵长老在弟子的搀扶下走来,对着陆风深深一揖,老眼含泪,“若非道友,铁壁城今日必成焦土!请受老夫一拜!”
“赵长老快快请起。”陆风连忙虚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陆某亦是晋州之人,守护家园,分内之事。”
他的话让周围听到的玄武宗弟子无不动容。在这个宗门林立的南域,一个出自早已覆灭的小门派金枪门的弟子,却能在此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不计前嫌(指与万兽宗、聚灵门的旧怨),力挽狂澜,此等胸怀与担当,令人心折。
“陆道友高义!”赵长老感慨万千,“道友伤势沉重,请随老夫前往城主府静养,府内尚有几分元气,或可助道友恢复。”
陆风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残破的城墙和哀鸿遍野的城内,沉声道:“赵长老,魔族虽退,但隐患未除。那魔族王子睚眦必报,十年之约将近,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城防,救治伤员,稳定人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需觅地闭关,梳理此次所得,稳固修为。寻常静室即可,不必劳烦城主府。”
他心知自己伤势特殊,那“补丁金丹”和轮回珠的秘密不宜暴露于人前,需要绝对安静和隐秘的环境。
赵长老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立刻吩咐道:“快!将内城‘听涛苑’收拾出来,供陆道友闭关疗伤!没有陆道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听涛苑”乃是铁壁城内一处相对僻静、灵气尚可的独立院落,正合陆风之意。
在夏凌雪、慧心、上官柔以及仙灵儿的护送下,陆风来到了听涛苑。苑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院中有一小池,引活水而入,发出潺潺水声,确能宁心静气。
关闭院门,布下几道警示禁制后,陆风终于支撑不住,盘膝坐倒在地,又是一口淤血喷出,脸色灰败。强行施展轮回九转第二转和那未成熟的“轮回逆乱”,对他的身体和金丹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若非他根基远超同阶,又有轮回珠护住心脉,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主人……”仙灵儿紫眸中担忧更甚,守在一旁,粉红色尸气自然弥漫,将小院笼罩,隔绝内外。
夏凌雪等人虽担忧,却也知此时不宜打扰,只能守在外面,默默护法。
陆风凝神内视。丹田之内,那枚暗红为主、四色纹路缠绕的“补丁金丹”光芒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旋转速度也变得极其缓慢、滞涩。经脉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强行冻结,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识海也因过度催动神识和轮回珠而隐隐作痛。
情况不容乐观。
他深吸一口气,先取出得自百草仙府的顶级疗伤丹药“生生造化丹”服下。此丹药效温和而磅礴,最适合修复道基损伤。精纯的药力化开,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干涸龟裂的经脉,缓缓修复着金丹上的裂痕。
同时,他运转主修功法,引导药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体内狂暴后残留的混乱灵力。那变异金丹虽然难以驾驭,但因其五行俱全(虽是扭曲的俱全),在吸纳和转化药力方面,反而比单一属性的金丹更具优势。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生生造化丹”的药力被完全吸收,陆风的伤势稳定了不少,至少不再有立刻崩溃的风险。但他知道,这只是治标,那强行提升境界带来的本源亏空,以及对轮回意境过度催动造成的反噬,需要更长时间的水磨工夫和机缘才能弥补。
就在他准备继续运功巩固时,识海深处,那枚一直静静悬浮的轮回珠,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之前那神秘女子离去时,没入他眉心的那道清凉灵光,仿佛被轮回珠的震动所引动,骤然亮起!
一幕幕模糊却又蕴含无上道韵的画面、一段段破碎却又直指本源的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陆风的意识!
那并非是具体的功法或神通,而是一种关于“轮回”本质的诠释,一种对时空、生死、因果等至高法则的惊鸿一瞥!
他看到星辰生灭,如同呼吸般自然;看到草木枯荣,蕴含生命轮回的真意;看到文明兴衰,在时间长河中留下淡淡的痕迹……这些景象玄之又玄,远超他目前的境界所能理解,但却像是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通往更高层次的大门!
尤其是对他自创的《轮回九枪》,以及那粗糙的糅合意境,带来了颠覆性的启发!
“轮回……并非只有终结与往生,更包含着‘存在’的痕迹, ‘因果’的纠缠……”
“毁灭与守护,看似对立,实则皆是轮回的一面……”
“我所创的枪法,太过刻意追求力量的极致,却失了轮回应有的‘自然’与‘包容’……”
种种明悟涌上心头,陆风忘记了伤势,忘记了时间,完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顿悟之中。他体内那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补丁金丹”,在这玄妙道韵的滋养与引导下,竟渐渐变得平和下来,旋转轨迹中多了一丝以往不曾有的圆融意味,表面的裂痕也在道韵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他的神识在轮回珠和那灵光的共同作用下,不断凝练、扩张,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能“听”到院外夏凌雪等人压抑的呼吸声,能“看”到空气中灵气微不可察的流动轨迹。
这一次的疗伤与顿悟,持续了整整七日。
当陆风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神光内敛,深邃如潭,原本因伤势而萎靡的气息已然恢复了大半,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厚重!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有一段距离,但道基的隐患已被消除,对自身力量和轮回意境的掌控,更是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虽然依旧有些“别扭”、却明显更加“听话”的变异金丹之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因祸得福……或许这便是轮回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
是时候出关了。铁壁城的危机并未真正解除,他需要了解更多外界的信息,也需要为那愈发临近的十年之约,做更充分的准备。
推开院门,阳光洒落。
守在院外的夏凌雪、慧心、上官柔立刻迎了上来,看到陆风气息平稳,伤势显然大好,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陆师弟,你没事了?”夏凌雪关切地问道。
“劳师姐挂心,已无大碍。”陆风点头,目光扫过三人,最后望向城主府的方向,“赵长老何在?我有事相询。”
他需要知道,在他闭关的这七日,外界发生了什么。魔族有何动向?南域其他宗门,又是何种反应?那神秘女子留下的中域坐标,又意味着什么?
新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而他,必须走在风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