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夏天发出那条诀别信息的同时,市局指挥中心的加密终端上,一条新信息提示音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梁队长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着白板上穆白犯罪集团的复杂关系网苦思冥想。他随手点开信息,当那段属于穆白与“秀才”进行非法交易的录音,伴随着夏天那冷静到近乎诡异的举报语音一同响起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梁队,我是夏天,警号xxxxx。现以GN集团总裁穆白未婚妻的身份,实名举报穆白长期从事巨额非法交易、洗钱等违法犯罪活动…相关证据我已发送。我……确认所有信息属实。”
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但正是这种异样的平静,让梁队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太了解夏天了,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坚韧得像野草一样的姑娘,绝不可能用这种毫无生气的语调说话,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
“不好!夏天有危险!”
梁队长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额角青筋暴起,对着整个指挥中心发出嘶吼,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了调:
“技术组!立刻!马上!给我定位夏天手机的最终信号位置!快!!”
他几乎是扑到通讯台前,一把抓过麦克风,用尽全力调派所有可用警力:“各单位注意!所有在跨江大桥附近的巡逻单位,立刻向大桥集结!重复,立刻向大桥集结!水上救援队!立刻出动!目标区域,跨江大桥上下游!要快!!”
指挥中心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紧张气氛中,键盘敲击声、无线电呼叫声、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首营救的狂想曲。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煎熬着每个人的神经。
几秒钟后,技术员带着哭腔的汇报声像是一记重锤砸下:
“梁队!信号……信号最后出现在跨江大桥中段……消失了!”
“消失了”三个字,如同最终的丧钟,在梁队长耳边轰鸣。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桌沿才没有倒下。那座宏伟的大桥,桥下是漆黑冰冷、暗流汹涌的江水……他几乎能想象到夏天决绝的身影。
“去大桥!所有人!去大桥!!”他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如同负伤的野兽,第一个冲出了指挥中心。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城市的夜空,一辆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奔向那个令人心碎的地点。
与此同时,夏家。
夏妈妈正第无数次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早已划过午夜。她不安地摩挲着手中为女儿婚礼准备的红封,里面厚厚一沓新钞,寓意着美好的祝福。
“老夏,你说夏天怎么回事?电话一直打不通,穆白也联系不上,这都快天亮了……”
夏爸爸强作镇定地看着报纸,但颤抖的报纸边缘出卖了他的焦虑:
“孩子大了,或许是……或许是跟穆白有什么急事呢,别瞎想。”
就在这时,刺耳的门铃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夏妈妈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他们期盼的女儿,而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凝重。
“请问是夏天的家属吗?”
“是……是啊,警察同志,我女儿她……”
夏妈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为首的警察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却难掩沉重的语调宣布:
“我们刚刚接到通知,夏天同志……在跨江大桥……落水了。目前正在市第一医院抢救,请你们立刻跟我们过去。”
“落……落水?”
夏妈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无法理解其含义。下一秒,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红封散落开来,崭新的百元钞票像凋零的红色花瓣,飘落一地。
“孩子他妈!!”
夏爸爸惊骇地扶住妻子,巨大的惊恐和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这位一向坚强的男人,此刻老泪纵横,在警察的帮助下,颤抖着、跌跌撞撞地搀扶着不省人事的妻子赶往医院。
市第一医院,抢救室外。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惨白的灯光照在长长的走廊上,映着“抢救中”三个鲜红的大字,像三把滴血的匕首,悬在夏家父母的心头。
夏妈妈已经苏醒过来,面无血色,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整个人瘫软在夏爸爸怀里,只有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念叨着女儿的名字。夏爸爸紧紧搂着妻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看到里面女儿的情况。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周围分崩离析。
脚步声由远及近,梁队长带着一身江边的寒气和湿漉漉的泥泞匆匆赶到。他看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夏家父母,看到他们眼中无尽的恐慌与祈求,一股浓烈的愧疚和心痛几乎将他击垮。他走到他们面前,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说不出话。
“梁队长……我女儿……我女儿她到底怎么了?”
夏爸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她怎么会……怎么会去跳江啊?!”
梁队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沉重的决绝。
事已至此,所有的隐瞒都失去了意义,也无比残酷。
他示意旁边的警员扶住几乎站不稳的夏妈妈,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的语调,沉重地开口:
“夏先生,……对不起。有件事,我们隐瞒了你们很久,也……苦了夏天很久。”
他顿了顿,迎上两双茫然又恐惧的眼睛。
“夏天她……不仅仅是GN集团总裁穆白的未婚妻……她真正的身份,是我们警方之前就秘密安排,派往穆白身边执行卧底任务的……警员。”
他看着夏家父母骤然僵住的表情,继续用那把名为“真相”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们的心脏:
“穆白,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成功商人,背地里……却掌控着一个庞大的、涉及多项黑色产业的犯罪集团,是我们警方盯了很久的目标……夏天和他的相遇、相爱,乃至……即将到来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为了获取核心证据、彻底摧毁这个犯罪集团而必须执行的……任务。”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如同最沉重的巨石,从万丈高空轰然砸落,将夏家父母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和理智,彻底砸得粉碎。
卧底?任务?黑色产业?犯罪集团?
他们那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单纯善良、会撒娇会怕黑、正满心欢喜筹备自己婚礼的女儿,竟然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龙潭虎穴、刀尖浪口之中?他们所以为的乘龙快婿、那个优秀沉稳、对他们尊敬有加的年轻人,竟然是个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那场他们寄予了无数祝福的婚礼,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信息量太大,太过残酷,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世界。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夏妈妈瞪大了眼睛,眼球上布满血丝,她张着嘴,像是离水的鱼,徒劳地呼吸着,却感觉不到一丝氧气。
她看着梁队长,又看看抢救室的门,再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那本该握着给女儿的红封的手。极致的震惊、心痛、恐惧和被欺骗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神经。
“我的……天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她喉咙里挤出,随即,她猛地抽了一口气,双眼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再次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孩子他妈!!”
夏爸爸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用尽全力抱住妻子软倒的身体,自己也跟着踉跄跪倒在地。他看着怀里脸色青白、人事不省的妻子,又抬头看向那扇依然紧闭、决定着女儿生死的抢救室大门,最后目光落在散落一地、如同凝固血迹般刺目的红色钞票上。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地、无情地崩塌了,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绝望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