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忘了是怎么挪回自己那间小公寓的。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推开门的瞬间,满室熟悉的气息裹着穆白的影子扑面而来——沙发上搭着他上次落下的薄毯,餐桌上还摆着两人没喝完的情侣杯,就连阳台晾衣绳上,都还挂着他的白衬衫。她没开灯,径直扑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像只受伤的兽,把自己藏进无边的黑暗里。
这一躺,就是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哭不闹,意识昏昏沉沉的,醒了就盯着天花板发呆,困了就昏沉睡去,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那些和穆白有关的片段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或许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吧。她自嘲地勾了勾唇,眼泪无声地滑进枕头。
穆白是穆氏集团的继承人,是站在云端的人,而她不过是个普通家庭的警校学生,两人之间隔着天堑般的鸿沟,她偏偏妄想着跨越,到头来,不仅摔得粉身碎骨,还连累了最亲近的人。
雅雅的笑脸突然闯进脑海,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那句“夏夏,我要当你最靓的伴娘”,还有烂尾楼里那摊刺目的红。心脏骤然紧缩,疼得她蜷缩起身子。
三天后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夏天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决绝的清明。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天真和柔软都被碾碎,只剩下坚硬的壳。
她再也不会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了。
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为雅雅报仇。
她要拼尽全力成为最优秀的警察,要亲手抓住穆青,亲手将那双手铐戴在他手上,亲手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唯有这样,雅雅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才能得到一丝救赎。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浑身虚软得发晃,扶着墙走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子。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泼脸,刺骨的凉意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夏天,你不能倒下,你要替雅雅活下去,替她讨回公道。
几天后,高雅的葬礼在城郊的殡仪馆举行。
夏天穿了一身素黑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连日的煎熬。
高妈妈一见到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紧紧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夏天啊,我的雅雅怎么就没了……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好多事没做啊……”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夏天的肩膀,她的心脏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雅雅是为了她才死的,可她却连真相都不能告诉高妈妈,只能强忍着悲痛,轻轻拍着高妈妈的后背,声音哽咽:
“阿姨,您别这样……雅雅那么孝顺,她要是看到您这样伤心,肯定会难过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然雅雅在天上也不安心。”
“夏天,好夏天……”
高妈妈松开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和雅雅最亲,以后你有空就多来家里坐坐,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雅雅还在一样……”
话没说完,高妈妈又泣不成声。夏天红着眼圈,用力点头:
“阿姨,您放心,以后我就是您的女儿,我会常来看您和叔叔的。”
雅雅不在了,她的父母就是自己的父母。从今往后,她会替雅雅尽孝,好好照顾这对善良又可怜的夫妇。
葬礼全程,夏天都挺直着脊背,默默跟在高家父母身后,承受着这份沉重的悲痛,也更加坚定了报仇的决心。
墓地不远处的柏油路上,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着,车窗贴着深色膜,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乔明皓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的穆白,男人靠在椅背上,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愈发沉郁,指尖夹着一支烟,却没点燃,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烟身。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试探:
“穆总,咱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穆白的目光透过车窗,精准地落在人群中的夏天身上。
她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身形比上次见时消瘦了不少,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单薄。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苍白的侧脸,没有哭,却让人看得心口发紧。
他的大拇指反复摩挲着右手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拥抱她时的温度。他多想冲过去,站在她身边,替她挡下那些悲伤,可他不能。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亲手推开了她,如今的夏天,大概恨透了他吧。
穆白缓缓闭上眼,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克制的隐忍。
“走吧,别让他们发现。”
乔明皓应了声,发动汽车,缓缓驶离。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也不由的为这一对有情人感到惋惜。
葬礼结束后没几天,夏天就搬了家。
原来的小公寓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穆白的痕迹,那些甜蜜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伤人的利器,让她无法呼吸。
她找了一间离警校更近的出租屋,简单收拾了行李,只带走了必要的东西,那些和穆白有关的物件,都被她打包收进了纸箱,塞进了储物间最深处,像是要把那段感情彻底尘封。
她以为自己能慢慢忘记,可每当夜深人静,穆白的身影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闯进脑海,让她辗转难眠。
穆白很快就得知了夏天搬家的消息。
彼时他正在书房处理文件,桌面上还放着那对被退回的青梅镯,玉质温润,却透着一股凉意。
梅姨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小白,夏小姐搬新家了,派去暗中保护的人还跟着吗?我让他们去打听下具体地址?”
穆白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团墨渍。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不必了。”
她搬家,就是想和过去彻底切割,想离他远一点。他若是再派人跟着,只会让她更加反感,甚至暴露她的行踪,引来穆青的注意。
“她既然想开始新的生活,我们就别再打扰她了。”
穆白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落寞,
“只要我和她彻底断了联系,穆青应该不会再针对她。”
“可是……”
梅姨看着他故作平静的样子,心里满是心疼。
这孩子,明明心里念着,却还要硬撑着推开,日子过得有多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梅姨,”
穆白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以后,别再提她了。不知道她在哪,我才能忍住去找她的冲动,她也才能真正安全。”
梅姨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轻轻带上了书房门。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穆白一人,他拿起桌上的玉镯,指尖拂过冰凉的玉面,眼底的温柔与痛苦交织,久久无法平息。
又过了几日,穆氏集团召开了一场记者会。
此前穆白与夏天的传闻早已在圈内传开,不少媒体都以为这场记者会是要宣布婚讯,纷纷带着相机赶来,现场挤得水泄不通。
穆白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台上,神色淡漠,没有丝毫喜悦。
面对记者的提问,他语气平静地否认了与夏天的所有过往:
“我与夏小姐只是普通朋友,此前的传闻均为不实信息,希望大家不要过度揣测,也不要过多打扰她的生活。”
一句话,轻飘飘地否定了两人所有的过往。
台下一片哗然,不少记者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谁都知道穆白以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如今看来,果然还是改不了喜新厌旧的本性,大概是玩腻了,就想一脚踢开。没人再追问夏天的事,转而将话筒对准穆白,询问他的事业规划和私人感情动向。
穆白面无表情地应付着,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知道,这番话会让夏天彻底死心,甚至会恨他更深,可他别无选择。只有彻底撇清关系,才能让穆青放下对夏天的敌意,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此刻,上官家的客厅里,上官城正端着茶杯,看着电视里的直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就知道,那个普通家庭的女孩根本配不上穆白,也根本拴不住他的心。稍微有点变故,两人就散了,穆白甚至不肯承认这段感情,可见根本没放在心上。
再过几天,他的宝贝女儿上官蝶就要回国了。凭着女儿的美貌和手段,拿下穆白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穆白就是他的女婿,上官家与穆家联姻,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出租屋里,夏天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上恰好播放着穆白的记者会。
当听到那句“只是普通朋友”时,夏天手里的遥控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英俊依旧,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像被戳破的泡沫,瞬间碎得无影无踪。
原来,她自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不值一提的游戏,甚至连承认的资格都没有。那些曾经的甜蜜与温柔,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是有钱人用来消遣的调味品。
穆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无形的刀子,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鲜血淋漓。
她自嘲地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可真傻啊,傻到会相信一个花花公子的诺言,傻到以为自己真的能麻雀变凤凰,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还连累了最好的朋友。
她弯腰捡起遥控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好几次都想狠狠摔出去,砸碎眼前的电视机,砸碎那些虚假的回忆。
可目光落在屏幕上穆白的脸上,却又舍不得移开,心脏疼得抽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如果雅雅还在就好了。
夏天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泪水无声地滑落。雅雅一定会拉着她的手,指着电视里的穆白破口大骂,然后带她去吃最喜欢的甜品,笑着说“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咱不稀罕他”。
可现在,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陪着她疯,陪着她笑,陪着她度过最难熬的时光了。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尖锐的疼。夏天捂着脸,低低地抽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从今往后,她真的只剩下孤身一人了。
电视里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穆白站起身,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镜头拉近,他的眼底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愧疚,隔着冰冷的屏幕,仿佛在向她做最后的告别。
夏天猛地关掉电视,房间里瞬间陷入死寂。她靠在沙发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眼泪慢慢止住,眼底的悲伤渐渐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坚定。
穆白,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旧人长与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