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绿洲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酷烈，凉爽而宁静。土坯房屋环绕着一汪在月光下泛着银波的清泉，葡萄藤架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烤馕、孜然羊肉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混合气息，温暖而诱人。
三人在挑选好房间后并围坐在一张低矮的木桌旁，桌上摆着当地特色的烤羊肉串、堆成小山的馕饼、浓稠的酸奶和甜得齁人的蜜饯。露比吃得满嘴流油，眼睛幸福地眯成缝。伊莉丝则优雅地撕着馕，蘸着酸奶小口品尝。
难得的安宁，食物熨帖了疲惫的身心。露比咽下一大块羊肉，好奇地看向对面沉默进食的巴特
“巴特先生，”露比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吃饱后的慵懒，“你以前……在什么皇家魔法学院？听起来好厉害的地方！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故事书里写的，穿着闪闪发亮的袍子，整天研究超级厉害的魔法啊？”
巴特进食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手中被掰开一半的馕饼，暗银的瞳孔在火光中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圣骸螺旋静静靠在桌脚，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卫。
“嗯。”他低沉的嗓音透过面具响起，比平时似乎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混杂着淡漠与嘲讽的复杂情绪。“是的啊，皇家魔法学院。”
他端起粗陶杯，喝了一口当地略带咸味的奶茶，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里的人……”巴特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大多是贵族。公爵，侯爵，伯爵……或者他们的继承人。我，不知道是什么级别。”他微微偏头，面具朝向窗外的篝火，“不重要。”
“不重要？”露比眨眨眼，“贵族不是都很……很那个吗？”
“趾高气扬吧。”伊莉丝轻声补充，她似乎能理解巴特话语里未尽的含义，“尤其是在那种地方，身份几乎就是一切，对吗？”
“对。”巴特肯定了伊莉丝的话，“尤其是女生。除了……少数几个，还能算是‘正常’。”他似乎特意加重了“正常”这个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其他的，走路像在巡视领地，说话像在颁布谕令。谈论的，是宫廷舞会的新裙子，是某某伯爵夫人最新的珠宝，或者……哪个愚蠢的追求者又送了她们什么华而不实的魔导首饰。”
他的描述精准而刻薄，让露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傲慢气息。
“男生？”巴特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也好不到哪里去。周末去哪里打猎，炫耀猎获了什么稀有的魔兽头颅；哪个家族和哪个家族即将联姻，又能带来多少政治筹码；或者是最新款的浮空马车、魔能枪械……谈论魔法本身？很少。除非是能带来更大权势、更多炫耀资本的‘新式魔导器型号’。”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伊莉丝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潜藏其下的疏离与……格格不入的冰冷。那并非自卑，更像是一种站在更高处，俯视着脚下喧嚣闹剧的漠然。
“那你呢？”伊莉丝轻声问，金色的眼眸带着探究，“你在那样的地方……做什么？”
巴特沉默了几秒。篝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悠扬的、带着西域风情的弦乐声。
“训练结束后便是开学典礼。”巴特缓缓开口，仿佛在叙述一个平淡无奇的小插曲，“很盛大。贵族们盛装出席，院长在台上宣讲着学院的辉煌与未来的荣光。”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回了那个金碧辉煌、却充满虚伪气息的礼堂。
“然后，意外发生了。”巴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描述一件机器的故障，“一头用于展示的、我也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影爪兽’，看着像是猎豹的突变种类，大概是某个贵族为了炫耀家族实力特意弄来的，结果魔法禁锢失效，失控了。”
露比倒吸一口凉气，想象着那混乱的场景。伊莉丝也微微坐直了身体。
“尖叫声，混乱。华丽的魔法袍被撕裂，昂贵的首饰掉落一地。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贵族精英们，惊慌失措，咒语念得磕磕绊绊，或者干脆只顾着推开别人逃跑。”
巴特的描述带着一种冰冷的画面感，“院长和几个教授试图控制，但场面太乱，那畜生速度又快，一时间竟被它冲散了阵型，眼看就要扑进人群。”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馕，慢条斯理地撕开一小块。
“我离得近。”巴特将撕下的馕块放进嘴里，咀嚼着，仿佛在品味当时的某个细节。“它扑向一个吓傻了的女生，就是那种……平时走路像巡视领地的。”
“然后呢然后呢？”露比紧张地追问。
“然后，”巴特咽下食物，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然后我喝了口水”，“我解决了它。”
“解决了？”露比追问，“怎么解决的？用很厉害的魔法吗？轰隆一下？”
巴特看了露比一眼，瞳孔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大概是“无聊”的情绪。
“没有轰隆。”他说道，“不需要。它扑过来的轨迹很明显，力量集中在爪子上，但下盘不稳，腰腹是弱点。避开爪子，近身，肘击下颚让它失衡，顺势拧断颈骨。大概……五秒钟？或者更短。”
露比张大了嘴巴，想象着那个画面：在混乱尖叫的金色礼堂里，一个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没有华丽的咒语光辉，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精准、冷酷、高效到极致的物理打击。一头凶悍的魔兽就变成了一滩抽搐的烂肉。
“……”伊莉丝也沉默了。她能想象到那个场景的冲击力。在崇尚优雅咒语、复杂法阵的魔法学院，巴特这种如同街头斗殴般干净利落的杀戮方式，无疑像一颗砸进平静水面的巨石。
“然后呢？”露比小心翼翼地问，“那些贵族……吓坏了吧？他们是不是把你当成英雄了？”
“英雄？”巴特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声音，更像是一声嘲弄的鼻息。“呵。尖叫停止了。一片死寂。他们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怪物。一个刚刚徒手撕碎了另一头怪物的怪物。血溅到了前排一个女生精致的裙摆和……她掉在地上的奶油泡芙上。”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女生惊恐扭曲的脸。
“教授们围过来，检查那具尸体，然后看着我，眼神复杂。院长宣布典礼因意外提前结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靠近我三米之内。除了少数几个‘正常’的人，会用一种……像是看实验室里某种稀有但危险的样本的眼神看我。不过，”巴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彻底的漠然，“这很好。清净。”
绿洲的夜晚格外宁静。巴特拿起奶茶又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又充满讽刺的往事，不过是茶余饭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
露比看着巴特平静的面具，又看看桌上那盘被她吃得差不多的烤肉，忽然觉得那些趾高气扬的贵族们……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他们不会像巴特那样，把魔物拧断脖子。
伊莉丝则若有所思。皇家魔法学院的经历，贵族阶层的排斥，那种用最原始力量打破华丽虚饰的震撼……这一切，似乎都在为后来那个手持圣骸螺旋、以冰冷“归位”裁定深渊与虚无的“清洁工”巴特，埋下了最初的伏笔。他的力量，从来就不属于那些华而不实的喧嚣。
圣骸螺旋在桌脚反射着微弱的火光，剑格处的衔尾蛇徽记幽暗不明，仿佛也在无声地记录着这段属于“清洁工”起源的、带着血腥味和奶油泡芙甜腻气息的旧日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