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深处的景象足以让最坚韧的战士心神失守。
巨大的穹洞中央,悬浮着一颗搏动着的、如同腐败心脏般的巨大肉瘤。它由无数粘稠的暗红色触须盘绕而成,表面覆盖着不断流淌脓液的灰绿菌毯,无数扭曲的、痛苦哀嚎的模糊面孔在其表面时隐时现。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深渊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洞壁,发出低沉而狂乱的咆哮。这就是露比感知到的“化脓伤口”,是污染了整个裂谷、甚至波及荒原的污秽核心。
肉瘤下方,粘稠的黑泥如同石油般翻涌,形成一片不断冒出气泡的污秽沼泽。无数形态更加可怖的深渊造物从中爬出:长着多张人脸的蠕虫、由骨刺和腐肉拼接的畸形蜘蛛、甚至是半截人形半截植物的扭曲融合体。它们如同忠诚的卫兵,拱卫着那颗搏动的核心,在污秽的滋养下迅速壮大。
露比捂住耳朵,瞳孔中的粉光剧烈闪烁,几乎要被核心散发的狂乱意志冲垮:“好痛……它在尖叫!在召唤!太多了……新的污秽在涌出来。”
伊莉丝手中的“圣咏”光芒大放,纯白的光晕艰难地撑开一片相对洁净的空间,但面对如此浓度的污秽,净化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这东西……比预想的还要恶心百倍!巴特,你的‘清洁工具’够大吗?”
巴特没有回答。他站在污秽沼泽的边缘,凝视着那颗搏动的核心。圣骸螺旋在他身旁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厌恶与极度贪婪的渴望,它想吞噬那核心,又本能地抗拒着那纯粹的污秽。
“不够?”巴特低声自语,仿佛在与剑对话,“那就……换个‘容器’。”
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圣骸螺旋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剑身剧烈震颤起来,刺目的光芒猛然爆发!不再是冥骸直剑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幽暗,而是纯粹到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白!光芒中,剑的形态开始崩解、重组。笔直的剑刃螺旋扭曲,化作一道不断旋转的、由圣洁光纹与深邃暗痕交织而成的螺旋光柱,重铸成一枚象征着平衡与循环的衔尾蛇徽记。
圣骸螺旋——净世之涡形态
浩瀚而威严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穹洞,竟短暂地压制了核心的狂乱咆哮,那些刚刚爬出沼泽的深渊卫兵发出惊恐的嘶鸣,本能地向后退缩。
“就是现在,露比!”伊莉丝厉喝一声,将“圣咏”猛地插入地面,剑格圣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如同灯塔般为巴特指引方向!
露比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刺痛,眼中粉光凝聚成束,死死锁定肉瘤核心深处一个不断闪烁、如同坏死病灶般的暗紫色光点!“那里!最深的‘脓根’!所有污秽的源头!”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
巴特动了。
他伸出右手,稳稳握住了那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圣骸螺旋。没有惊天动地的冲锋,他只是将剑尖,遥遥指向露比指引的那个核心深处的暗紫色光点。
然后,挥下。
没有声音。
或者说,是声音被彻底吞噬了。
圣骸螺旋挥落的轨迹上,空间本身发生了恐怖的扭曲。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螺旋状涡流凭空诞生!它并非风暴,而是空间的断层,是秩序与混沌、净化与吞噬被强行扭合在一起形成的终极“抹除”之力!
“斩草除根罢了。”巴特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而决绝,如同最终的审判。
“净世之涡”无声地向前推进。
所过之处,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仿佛都被剥离。挡在路径上的深渊卫兵,无论是巨大的蠕虫还是畸形的蜘蛛,都在接触涡流的瞬间被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彻底湮灭,污秽的沼泽被犁开,粘稠的黑泥被蒸发、净化,露出下方被污染得发黑的岩石,岩石也在涡流的力量下寸寸化为齑粉。
那颗搏动的巨大肉瘤核心感受到了灭顶之灾,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愤怒与恐惧的尖啸,无数粗壮的暗红色触须疯狂地抽打、缠绕向那道致命的涡流,表面哀嚎的面孔也爆发出绝望的精神冲击。但一切都是徒劳。触须在靠近涡流的瞬间就被螺旋之力撕碎、净化、吞噬。精神冲击撞在巴特身上,如同泥牛入海,被深渊之力构建的绝对屏障轻易吸收。
“净世之涡”势不可挡地命中了核心,精准地刺入了露比指出的那个暗紫色“脓根”。
一声沉闷的、仿佛世界之脓被挤破的声响。
紧接着,是无声的湮灭。
以刺入点为中心,巨大的肉瘤核心如同被投入热刀的黄油,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消融,暗红色的触须枯萎、断裂,灰绿的菌毯化为飞灰,那些哀嚎的面孔在解脱般的叹息中消散。核心内部翻涌的、如同粘稠血浆般的污秽能量,被圣骸螺旋的螺旋之力疯狂抽取、净化、吞噬。
刺眼的白光与深邃的黑暗在圣骸螺旋上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它像一个贪婪而高效的黑洞,将构成核心的污秽本源一丝不留地抽干、转化。
短短数息,那令人绝望的庞大污秽核心,连同其下方的污秽沼泽,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光滑、如同被最精密的工具切割过的半球形坑洞,坑洞的内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高温和奇异力量同时作用后的琉璃化质感,干净得没有一丝污垢残留。
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深渊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硫磺和岩石灼烧后的淡淡焦味。那些低沉的哀嚎和疯狂的咆哮彻底沉寂,裂谷深处陷入一片死寂的“洁净”。
圣骸螺旋的光芒缓缓收敛,脱离巴特握剑的手,散发着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光泽,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圣洁余韵。
巴特轻轻拂过剑身,将其收回腰侧。他环视着这片被彻底“清洁”过的空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的打扫。
露比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眼中粉光黯淡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伊莉丝拔出“圣咏”,剑身上的光芒也柔和下来。她看着那个光滑的巨大坑洞,又看看巴特,最终只是耸耸肩,吐出两个字:
“干净。”
裂谷深处,风开始流动,带来了久违的、属于荒原的干燥气息。污秽被根除,但龙骨裂谷的巨大骸骨依然沉默矗立,见证着这场无声的净化。巴特的“清洁工”工作,似乎暂时告一段落。然而,被清除的污秽核心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阴影?圣骸螺旋吞噬了如此庞大的污秽本源,又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风从穹顶的裂隙倒灌进来,卷起地上细碎的、琉璃化的尘埃,发出沙沙的轻响,反而更衬出此地的空无。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狂乱的意志低语彻底消失了,空气里只剩下高温灼烧后的微焦味,以及荒原特有的、带着矿物颗粒的干燥气息。
露比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中的粉光微弱但稳定了许多。“它……真的不见了。那些声音,那些尖叫……都停了。”她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释然,“就像一直压在脑子里的石头被搬走了。”
伊莉丝将“圣咏”归还给巴特,圣石的光芒彻底内敛。她走到坑洞边缘,靴底敲击在琉璃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俯身,用手指抹过那光滑得不可思议的表面,指尖没有沾染丝毫污渍。
“啧,”她咂了下嘴,回头看向巴特,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你这‘清洁’标准……是不是有点过于彻底了?连地皮都刮掉三层。”
巴特没有回应她的调侃,他站在原地,将圣骸螺旋飘浮在身旁,剑身上那些原本深邃的纹路里,似乎有极细微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白光与暗影在缓慢流转,仿佛消化着刚刚吞噬的庞大能量。剑传递给他的不再是贪婪或抗拒,而是一种沉甸甸的、饱足后的沉寂,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捉摸的蜕变感。
“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露比虚弱的声音传来。她勉强站起身,小手揉着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瞳孔中的粉光好奇地聚焦在圣骸螺旋上。“感觉…更‘饱’了,而且,那种可怕的污秽感消失了,但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圣骸螺旋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像是钟磬余韵,又像是某种规则的轻颤。
以螺旋为中心,一道无形无质、却能被清晰感知的“波纹”悄然扩散开来。
波纹掠过之处,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坑洞边缘那些被先前净化之力波及、呈现出半琉璃化的岩壁上,竟然缓缓地、极其微弱地渗出了一丝丝纯净的清水,水滴汇聚,沿着光滑的壁面滑落,滋润着下方干涸的土地。
更远处,一些深埋在岩缝里、原本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的顽强苔藓孢子或是地衣类植物的微小残骸,竟在这道蕴含着奇特生机的波纹拂过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嫩绿新芽!
这并非创造,更像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修复与激发,是逆转了污秽所带来的“死寂”,将环境短暂地推回了某个更古老、更平衡的“原初”状态。
“这是…?”伊莉丝瞳孔微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愕。“生命气息?你的剑…在反哺环境?”这简直颠覆了她对“吞噬”型力量的认知。吞噬往往意味着掠夺和毁灭,但这把剑在吞噬了足以污染整个裂谷的恐怖污秽后,竟能转化出如此纯净、甚至带有微弱治愈与复苏效果的能量?
巴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圣骸螺旋的剑柄。一股温凉交织、复杂难言的悸动从剑身传递而来。他能感觉到,剑内部正在发生某种剧烈的变化,那庞大的污秽本源并未消失,而是被螺旋核心那奇特的“平衡”法则彻底碾碎、提纯、转化,变成了某种更为中性的、接近世界本源的基础能量,甚至夹杂着一丝来自远古巨龙遗骸本身的磅礴生命力。
“平衡…”巴特低声自语,面具下的目光幽深。“吞噬死寂,反哺生机。这才是…‘清洁’的完整循环。”
他忽然明白了圣骸螺旋真正的“食欲”。它渴望的并非单纯的毁灭或吞噬,它渴望的是“修正”,是将失衡扭曲的“污秽”重新纳入世界的循环之中。吞噬是手段,而最终呈现的,竟是这种近乎“神圣”的净化与复苏。
然而,这片突如其来的生机景象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
那无形的波纹渐渐消散,岩壁上渗出的水滴迅速干涸,那些刚刚冒头的嫩绿新芽也停止了生长,虽然并未立刻枯萎,却显然失去了那股神奇力量的支撑,重新变得平凡。
圣骸螺旋剑身上的异样流光也彻底隐去,恢复了之前的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看来‘胃口’还是有限,消化不了全部,”伊莉丝恢复了冷静,抱臂分析道,“或者说,这种‘反哺’只是净化的副产品,并非主要功能。”
露比却显得很兴奋:“但、但这很厉害啊!巴特先生!你的剑不仅能消灭怪物,还能让土地恢复一点点生机!虽然只有一点点…”
这短暂出现的奇迹般的景象,如同在死寂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火星,虽然未能燎原,却真切地带来了某种希望的光亮。
巴特沉默地看着那片重归死寂、却已然“洁净”的坑洞,又看了看腰间的剑。
裂谷的污秽核心被清除了,荒原的侵蚀源头被斩断。
龙骨裂谷的污秽被彻底净化,但灰烬荒原的苍茫并未因此变得温和。风依旧卷着细碎的灰白色尘埃,在天地间拉起一道永不停歇的纱幕。巴特、伊莉丝和露比三人跋涉在无垠的灰白之中,身后裂谷的巨大阴影逐渐被风沙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