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绣听费左氏这话有些诧异,这费嫂子怎么好像希望她把苏苏接走?
费左氏也自知失了分寸,眼底闪过复杂之色,可旋即消散,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重整了一下仪态和语气:“文典既已离家,苏苏去姐姐家小住谁又能说出什么不是?俺这做嫂子的准了。”
她这话里,既有对苏苏的几分真心怜惜,也藏着私心。
绣绣贤惠,没有多想,但她也是个女人,看眼神就知道这费嫂子好像对自己爷们不一般。
费左氏心里只道文典、苏苏皆不在,这偌大费宅,便只剩她一人主持,丁锋若来巩固风水阵眼,岂不是更加便利?
丁锋目光扫过费左氏那故作坦然却难掩波动的眼神,心下早已了然。
他略一思忖,想到后园紧邻柳义菲的厢房还空着。
柳姑娘性子清冷,不涉内宅是非,且身手不凡,也能照应一二。
让苏苏暂住那里,倒也算个清静所在。
想到这丁锋点头:“既然嫂嫂也如此说,那便依绣绣吧,我离着近还能开几副安神的药,给她调养,住处我觉着就让苏苏暂住后园厢房为好,紧挨着柳姑娘那边也能照应,我这就安排人收拾房间备好车马。”
绣绣闻言大喜,连声道谢。
费左氏也颔首,吩咐刘管家帮着打点苏苏的随身衣物。
不多时,望牛山的马车便停在了费宅门外。
丁锋亲自将犹在昏睡的苏苏背上马车,绣绣在一旁细心护着。
费左氏站在门廊下,望着马车远去,心中那份莫名的期待,如藤蔓般悄然滋长。
苏苏被安置在后园东厢房,与柳义菲的院落仅一墙之隔。
柳姑娘见来了个病恹恹的邻居,只淡淡看了一眼,并未多言,依旧每日去家丁院练武、训导,或者在后花园照料猫儿。
丁锋因此举暂时安抚了绣绣的忧心,他自己这本就越发复杂的内宅,又添了一位性格特殊的小姨子。
露露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谦卑,银子也没说什么。
过了几日,苏苏调养好身子,显然开朗了许多,她在这里和露露他们说说话,喂喂柳姑娘那些猫儿,有时也让小憨子带着她去村里转转,买些郭龟腰的稀罕玩意。
后山的三间瓦房小院也拾掇的差不多,费大肚子拉家带口的入住,丁锋买了数百只鸡鸭,在果园里盖了篱笆鸡舍,让银子的爹娘弟妹落了户。
银子眼见自家爹娘弟妹搬进了新居,心里虽替他们高兴,可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深知自己爹费大肚子是个什么德行。
那闲汉懒散惯了,嘴上又没个把门,如今靠着女婿丁锋得了这般好处,就怕他得意忘形坏了规矩,给自己在山上招来闲话。
尤其是有了什么错漏,自己在大太太绣绣和那狐狸精露露面前会抬不起头。
这日她寻了个由头,跟绣绣说了声要回后山娘家看看,便独自一人下了主宅,沿着新辟的山路往后山果园走去。
新盖的瓦房小院坐落在半山腰,背风向阳,围着粗竹扎的篱笆。
院里还散落着些没收拾完的建筑杂物。
几只挑出来院内养的半大的鸡鸭正在院子里踱步,叽叽喳喳,倒也添了几分生气。
银子走进院子,正看见费大肚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捏着个小酒壶,眯着眼,一副志得意满的惬意模样。
她娘则在屋里归置东西,弟弟和年幼的妹妹们在院里追逐打闹。
“爹!”
银子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费大肚子闻声睁开眼,见是女儿,脸上堆起笑:“哟,银子来了?快瞅瞅,这新屋咋样?你爹俺往后也是住瓦房的人了。”
银子却没接他的话茬,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沉着脸道:“这才啥时辰就喝上了?俺跟你说正事。”
费大肚子见女儿脸色不对,赶紧收了笑,坐直了些:“啥正事?来进屋说。”
银子目光扫过闻声从屋里出来的娘和停下打闹的弟妹,摆手道:“就在这说,今个儿咱家约法三章,你们都给俺听仔细记牢了。”
银子娘问道:“啥事啊,火急火燎的,慢慢说,你们去给你姐弄点热水。”
“娘,不用忙,我说完就走,第一往后没啥火烧眉毛的大事,谁也不许轻易往主宅那边跑,更不许没事就去寻俺,要是真有啥紧要事,让小妹先去主宅角门找看门的憨子递个话,先知会俺一声,俺自有安排,别动不动就咋咋呼呼地闯过去,平白让绣绣姐和露露她们看了笑话,觉得咱家没规矩。”
她提到露露名字时,刻意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费大肚子嘟囔道:“俺去看看自己闺女,还能让人笑话了?”
银子瞪了他一眼:“俺说的你们就听着,别回来被轰出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条,后山这片果园、鸡鸭,是表哥交给咱看管的营生,咱就老老实实把这份营生做好,不管是主宅里,还是田里,包括人员往来,银钱出入,一概不许瞎打听,更不许在村里跟人胡咧咧,有人问起望牛山的事,一律要装聋作哑,只说是给人看园子的,啥也不知道,记住了没?”
她娘连忙点头:“记住了,记住了,俺们啥也不说。”
银子又看向费大肚子,直到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才继续道:“第三条,那位住在大宅后花园的柳姑娘,你们都见过了吧?”
费大肚子来了精神:“见了见了,啧啧,跟画里走下来的仙女似的,丁锋从哪儿寻来这么一位?”
银子呵斥:“听俺说完,那柳姑娘可不是寻常人,你们见了面,点头打个招呼便罢,尽量少说话,更不许凑近了瞎打听,她的事儿神秘得很,连表哥都敬着她三分,咱们招惹不起,都离远点儿,听见没?”
她弟妹似懂非懂地点头,费大肚子缩了缩脖子,也含糊应了。
银子见他们都听进去了,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最后叮嘱。
“爹,娘,表哥仁义给咱家指了这条活路,咱们得知足,守好本分,这看园养鸡的活儿不重,收成好了,表哥自不会亏待你们,安安生生的,别给俺和表哥添乱,这比啥都强,要是因为你们嘴碎不懂事惹出什么麻烦,让俺在山上难做,到时候别说这瓦房住不住得安稳,就是俺,也没脸再在望牛山待下去了。”
她这话说得重,费大肚子和她娘脸色都变了,连连保证一定守规矩。
银子看着爹娘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光说还不够,往后还得时常盯着。
她转身看了看这还算齐整的小院,又看了看那些叽喳的鸡鸭,心里定下主意,往后这后山果园,就是她费银子娘家的立足之地,决不能让爹娘给毁了体面,更不能让主宅里那些人看了笑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