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泼洒在泛着粼光的海面上,却无法驱散彻骨的寒意。每向前游动一米,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林远的手臂和双腿如同灌了铅,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下,只是机械地、顽强地划着水,同时不时回头确认队伍的状况。
那个戴眼镜的女子——他后来知道她叫凯拉——紧紧跟在他侧后方,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眼神里的惊恐已被一种求生的执拗取代。她一手扒着那块塑料板,另一只手奋力划水。另外几个幸存者,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一个看起来像是运动员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吓得不停啜泣的年轻女孩,都勉强跟在后面。他们用座椅垫、行李箱,甚至一个漂浮的冷藏餐车柜门作为依托,组成了一个松散而沉默的求生小队。
那道绿色的线条,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变得清晰。不是海市蜃楼。那确实是一座岛屿,覆盖着茂密的、从未见过的浓郁绿色植被,地势起伏,中央似乎还有不低的山峦。希望像一剂微弱的强心针,让几乎力竭的众人又生出了一丝力气。
“快到了!再加把劲!”林远的声音因为疲惫和海水而沙哑,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而,靠近海岸的过程比预想的更艰难。海浪变得汹涌起来,不再是深海区相对平稳的涌动,而是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将他们一次次推向遍布尖锐礁石的区域。白色的浪花在黑色的礁石上撞得粉碎,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小心礁石!”林远大吼,试图引导队伍寻找缺口。
但人力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一个巨浪打来,队伍瞬间被冲散。林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按向水下,咸涩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他拼命挣扎,护住头部,身体被水流裹挟着,重重地擦过粗糙的礁石边缘,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肋部传来。
几秒钟后,他才被海浪重新抛出海面,剧烈地咳嗽着。他顾不上疼痛,立刻搜寻其他人。
凯拉被冲到了他左边不远的地方,正死死抱着一块黑色礁石,咳嗽不止。那个年轻小伙运气不错,被直接冲上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沙地区域,正跪在地上呕吐海水。中年男人和年轻女孩则不见踪影。
“那边!抓住!”林远指着不远处一块更大的礁石后相对平静的水域,对凯拉喊道。
两人奋力向那边游去,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连滚带爬地脱离了那股可怕的回流,瘫倒在冰凉但坚实的沙滩上。沙滩并不宽阔,身后就是那片深邃得令人不安的丛林。
林远喘着粗气,肋部的擦伤阵阵作痛。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年轻小伙也踉跄着走了过来,脸上惊魂未定。加上他和凯拉,只有三个人成功上岸。
“还有……还有别人吗?”凯拉虚弱地问,眼镜早已不知去向,她眯着眼睛,努力向海面张望。
林远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扫视着海面。海浪依旧在礁石间咆哮,但除了漂浮的残骸,再看不到其他活动的人影。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救下了一些人,但更多的人,可能就在刚才那阵混乱中永远消失了。
“我们先检查一下自己,”林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有没有受伤?能动吗?”
他先检查了自己,肋部是皮外伤,虽然疼但不影响活动。凯拉除了虚弱和几处刮伤,似乎没有大碍。年轻小伙名叫阿伦,只是有些扭伤了脚踝。
就在这时,丛林边缘传来了窸窣声和一阵压抑的呜咽。三人立刻警惕起来。只见那个失散的年轻女孩搀扶着那个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中年男人的额头磕破了,流着血,女孩的裙子也被撕破了,两人都狼狈不堪,但还活着。看来他们是被海浪从另一个角度冲上了岸。
幸存者变成了五个人。五名搁浅在这座陌生岛屿上的遇难者。
他们聚集在沙滩上,劫后余生的庆幸短暂地压过了恐惧。但很快,现实的问题扑面而来。夕阳正在快速沉入海平面之下,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海风一吹,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冷。
“我们得生火,”林远看着大家瑟瑟发抖的样子,做出了第一个决定,“还得找个能过夜的地方,这里太暴露了。”
他望向身后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幽深、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的丛林,心中没有丝毫抵达陆地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对未知前途的深深忧虑。
这座岛,是避难所,还是另一个更大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