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4月1日的南京,春寒还没褪尽,陈默走进情报组总部大门时,就觉出了异样——往日里松松散散的卫兵,今天都绷着脊背,腰间的枪套敞着口,走廊里贴满了“驱逐倭寇,复兴中华”的标语,红底黑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陈处长,您可来了!戴老板在小会议室等着呢,说有大事宣布!”
传达室的老向探出头,压低声音,“听说要成立新组织,叫什么‘复兴社’,老板是执行社长!”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了顿。
早几天就有风声,说戴笠要在秘密情报组的基础上扩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选在4月1日——看似愚人节,实则是要借“新生”的名义,把情报网攥得更紧。
他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口,快步往小会议室走,走廊里的科员们都神色凝重,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没人敢大声说话。
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20多个穿军装的官员坐在长桌旁,戴笠穿着笔挺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青天白日徽章,正站在台前,手里攥着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
见陈默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是情报一处处长的固定座位,看来新组织里,他的职位没变。
“人都到齐了,现在宣布个大事。”
戴笠的声音比平时更沉,目光扫过全场,“各位同仁,经委员长批准,在秘密情报组基础上,成立‘中华民族复兴社’,简称‘复兴社’。我任执行社长,委员长是名义社长。”
他顿了顿,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咱们的行动纲领,就8个字:‘驱逐倭寇,复兴中华’,但核心只有一条——绝对拥护委员长,彻底消灭共产党!”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桌旁的官员们立刻齐刷刷地站起来,齐声喊:“绝对拥护委员长!彻底消灭共产党!”
陈默跟着起身,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混在人群里,眼角的余光却盯着戴笠手里的组织架构图
——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十几个部门:机要室、情报一至三处、经济处、特务处、行动队……比之前的秘密情报组,规模扩了三倍不止。
“现在宣布人事任命。”戴笠拿起名单,念得飞快,“机要室主任,由李之江担任;情报二处处长,王克勤;特务处处长,沈醉……”念到最后,他看向陈默,“情报一处处长,陈默。”
陈默躬身应下,心里却沉了下去。名单上的人,大多是戴笠的亲信和反共骨干——李之江是戴笠的军校同学,王克勤双手沾满了地下党的血,沈醉更是以心狠手辣闻名。只有他,是个“外人”,却坐在了掌管核心军事情报的情报一处,这既是信任,更是试探。
散会后,官员们围着戴笠道喜,陈默趁机走到墙角,拿出烟盒,刚点燃一根,就有人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老吴,穿着一身新军装,肩上扛着少校军衔,脸上带着笑:“陈默,恭喜啊,还是情报一处的头。”
陈默心里一暖——老吴是他在秘密情报组时的战友,代号“尖刀”,两人一起潜伏了7年,好几次互相掩护,才躲过戴笠的怀疑。
“恭喜什么,还不是老样子。”他递给老吴一根烟,压低声音,“你呢?分到哪个部门了?”
老吴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眼神暗了暗:“北平工作站副站长。戴老板说,北平离东北近,让我去盯着日军和共党的动向。”
“北平?”陈默心里猛地一揪,“什么时候走?”
“后天就出发。”老吴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不舍,“以后不能跟你搭档了,你自己多小心。复兴社里鱼龙混杂,戴老板的亲信多,凡事别太出头,保护好自己。”
陈默点点头,喉咙发紧。他知道,老吴这一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北平离南京千里之遥,复兴社的各工作站互相独立,没有特殊指令,不能私下联系。他们就像两颗棋子,被组织和敌人同时摆放在不同的棋盘上,只能各自为战。
“你的新密码本,我帮你准备好了。”老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牛皮本,塞进陈默手里,“里面是北平的‘死信箱’地址,万一有紧急情况,能通过那里联系。但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北平工作站的站长是戴老板的人,盯得紧。”
陈默握紧牛皮本,指尖触到里面的硬卡,那是新的加密密钥。
“你也小心。”他声音有些沙哑,“北平不比南京,日军和国民党军都在,凡事多留个心眼。”
老吴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人群。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潜伏者的命,聚散无常,每一次告别,都可能是永别。
下午,戴笠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划分职责范围。
情报一处还是负责汇总军事情报,尤其是红军的动向;情报二处管日军情报;情报三处负责内部监控——说白了,就是盯着自己人,防止有共党潜伏。
“情报三处的人,会进驻各个部门,包括情报一处。”
戴笠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语气意味深长,“陈默,你是老资格了,要配合三处的工作,别让我失望。”
陈默躬身应下,心里却冷笑——这是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复兴社人多了,成分复杂了,戴笠也怕了,怕内部出共党,怕他的权力被架空。
散会后,陈默回到情报一处的办公室,刚坐下,就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档案夹,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陈处长,我是情报三处的林伟,以后负责对接情报一处的内部监察,请多指教。”
陈默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他心里清楚,林伟就是戴笠派来盯他的,以后译电、传递情报,都要更小心,不能有半点破绽。
林伟坐下后,没说话,只是翻着手里的档案夹,目光时不时扫过桌上的译电本和《佩文诗韵》。
陈默故意拿起译电本,假装研究,心里却在盘算:人员增多,意味着接触情报的人多了,泄密风险大了;机构增多,流程变复杂了,传递情报的难度也大了。
以前秘密情报组人少,他能轻易掌控,现在复兴社规模大了,他反而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能信任的人都少了。
晚上,陈默拎着公文包,假装去书局买东西,实则是去“死信箱”传递消息。他走到城南的书局,掌柜的还是老样子,见他进来,不动声色地把一张字条塞进他手里。
字条是组织发来的,上面写着:“复兴社成立,注意情报三处监控,老吴调北平,后续情报传递改由新联络员对接,暗号不变。”
陈默把字条塞进怀里,拿起一本《佩文诗韵》,假装翻看,低声问:“新联络员什么时候到?”
“下周。”掌柜的压低声音,“是个女同志,代号‘夜莺’,以机要秘书的身份进入复兴社,以后会跟你直接对接。”
陈默心里松了口气——有自己人在身边,总比孤军奋战好。“女同志、夜莺”这两个词,让他感到熟悉而亲切,会不会是苏晴?他在心里猜着,但又不好多问。
他付了钱,拿着书走出书局,夜色已经浓了,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着落叶,显得格外冷清。
回到住处,陈默把字条和老吴给的牛皮本放进暗格,然后坐在桌前,拿出纸笔,开始梳理复兴社的组织架构:情报一处管军事情报,二处管日军,三处管监察,特务处管行动,行动队负责抓人……每个部门都互相牵制,最终都听命于戴笠。
戴笠这是要把复兴社打造成他的私人武装,既要剿共,也要巩固自己的权力。
他想起老吴临走时的话,“保护好自己”。是啊,现在复兴社人多眼杂,监察严密,他必须更谨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冒险错译、当面接头。
以后的情报传递,要更隐蔽,更小心,用“死信箱”和新联络员,尽量减少暴露的风险。
第二天一早,陈默去情报处上班,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林伟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情报一处的人员名单,正在逐一核对。
“陈处长,我昨天看了一下,情报一处有五个译电员,三个资料员,还有两个通讯员,对吧?”林伟抬起头,笑容里带着审视。
“是。”
陈默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我要去机要室拿密电,你慢慢核对。”他不想跟林伟多纠缠,走得越快,越不容易出错。
走到机要室门口,正好碰到老吴,他背着行李,脸色有些苍白。“要走了?”陈默停下脚步,声音低沉。
“嗯,车在外面等着。”
老吴看着他,眼里带着不舍,“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情报一处的人。复兴社里,只有自己人最可靠。”
陈默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站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那个曾经跟他一起熬夜译电、一起应付戴笠试探、一起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战友,就这样走了,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机要室,拿起密电,转身往回走。
走廊里的标语还在,“驱逐倭寇,复兴中华”几个字刺眼依旧。
陈默握紧手里的密电,心里默念:“老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会继续传递情报,直到胜利的那一天。不管复兴社多庞大,不管监察多严密,我都会在敌人的心脏里,为苏区传递光明。”
回到办公室,林伟还在核对名单。陈默没理他,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钢笔,开始译电。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译得格外小心。他
知道,复兴社的建立,意味着潜伏的路更难走了,但他不会退缩。为了苏区,为了在前线战斗的红军战士,他必须坚定的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绝不回头。